第118章 听者有意
顾北柠没有继续劝解和宽慰,而是任由白玉京沉浸在被打击的创痛之中。
他需要痛苦的淬炼,才能生出新的丰满的羽翼。
若他不能自己挺过这一关,那他还是趁早回到燕京做他的纨绔子弟的好。
等到马车停在绛云轩门前的时候,白玉京已经冷静了下来。
无论他此刻心底做何感想,最起码面上看不出异常。
顾北柠跟在他身后下了马车,临渔正在绛云轩内等候他们的到来。
今日一行的目的很简单,他们只需要从宗政和盛则珩嘴中,套出其他人的名字。
对于白玉京带了两个陌生人赴约这件事,宗政跟盛则珩显然十分意外,且有些许不满。
约白玉京在绛云轩会面,本就是精心算计的结果,如今多了两个生人,便意味着多了两个不可捉摸的变数,有些话便需要再三思量,才能决定是否可以宣之于口。
尽管心下思虑万千,面上却只做寻常,宗政跟盛则珩招呼三人入座,随即便开始寒暄客套,寻找可供突破的话题。
“贤弟看起来,应当是第一次来这烟花之地吧?”
白玉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说来惭愧,府中家教甚严,不允许小辈寻花问柳,故而,确实是第一次踏足此地。”
宗政跟盛则珩闻言感慨了一番,吹捧了几句“洁身自好”、“爱惜羽翼”云云。
随即又进一步试探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杜家九郎与贤弟也算得上表兄弟,那可是绛云轩常客,夜夜于此厮混。”
白玉京对外宣称,自己是杜嵩妻妹的次子。
白玉京跟顾北柠不留痕迹地对视一眼,终于切入正题了。
“你说九表哥啊,”白玉京摇摇头,做出一副遗憾的神情,“他怕是没机会再来这种地方喽。”
宗政跟盛则珩心下一惊,压根儿不敢深思白玉京这话背后的深意。
“只是失手杀死了一个青楼女子,以杜家的权势地位,当不至于以命抵命吧?”
白玉京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继续模棱两可道:“这次可不同以往,是大案子,没看陛下接连下了三道圣旨吗?不好办啊。”
宗政跟盛则珩愈发惶恐,既害怕从白玉京嘴中说出“阿芙蓉”的字眼,又迫切地希望尽快得到一个答案,结束这种脚踩刀尖的痛苦日子。
宗政扯起笑脸,讨好道:“贤弟住在杜府,消息比我们灵通不少,不知贤弟可否多透露一二,以免愚兄行差踏错,做出什么糊涂事。”
白玉京张张嘴,犹豫片刻,张望了一下四周,终是什么都没说。
但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反倒博得了宗政二人的信任。
他们相信澹台衍一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而这个内幕则牵涉着他们的生死。
白玉京做出一副万分纠结的模样,他咬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
“二位仁兄待我以诚,我也不好多加隐瞒,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也只是在姨父书房中旁听到了只言片语,二位切勿对外声张。”
宗政跟盛则珩忙不迭点点头,指天誓日道:“贤弟放心,我们以祖宗牌位发誓,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外传。”
白玉京这才放下心来,他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禁”字。
“并非是我故意隐瞒,只是我所知实在不多,只知是涉及到了宫中的违禁品,”他向着正北方位拱拱手,压低声音道,“陛下可是大动肝火呢。”
说完,便意味深长地扫了宗政二人一眼,像在暗示什么,又像在警告什么。
宗政跟盛则珩被那个眼神吓住,慌乱地低头喝茶,以此掩盖自己的失态。
顾北柠默默观察着白玉京的举动,竟意外地在他身上看到了两分澹台衍的影子。
他在模仿他的说话之道。
利用停顿和咬字,利用眼神的复杂多变和难以揣摩,突出自己想要传递的信息,弱化甚至模糊非必要内容,将对方的思路带到自己预先设定的轨道之上。
他在成长,在以他的步调和节奏飞速成长。
……
宗政跟盛则珩的脸色都泛起将死之人的青灰色,那种苦涩的蜜糖味再次蔓延,顾北柠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椅子。
情绪的波动放大了他们的欲望,此时此刻,他们迫切需要阿芙蓉来抚慰紧绷的神经。
可供他们利用的时间不多了。
白玉京放下茶盏,意有所指道:“这件事牵涉范围之广,实在是骇人听闻,依我所见,法不责众,陛下也不会一杆子打死一船人。”
“估计最多也就是查出几个典型,杀鸡儆猴,以作威慑,也不知道会是谁这么倒霉,自己撞到刀口上。”
说罢,他颇有几分遗憾地摇摇头,像是真的在为那几个倒霉鬼感到可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无论白玉京这番话本意如何,落到宗政跟盛则珩耳中,这便是一个可供利用的契机,一根救命稻草。
眼见二人情绪开始激动,瞳孔翕张的速度不断加快,白玉京三人适时地站起身,以家规森严为借口,告辞离开。
而就在他们离开雅间之后,两个侍婢捧着锦盒进到了房内。
锦盒内放着烟枪、烟灯和烟针。
……
顾北柠和白玉京回到了马车之上,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临渔的身影。
顾北柠想起临渔先前的做派,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不必等了,临渔怕是要明日才能回琅嬛苑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
夜深人静时分,一辆马车停在了应天府衙门之前。
一个模糊的黑影跳下马车,向门缝里塞了什么东西,随即猛叩两下大门,转身跳上马车。
马车掉头拐进小巷,值夜的衙役一脸不耐地打开门,看着空荡荡的大街,以为自己撞了鬼。
就在他心不在焉地关门时,一低头,瞥到了地上的东西——一封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