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誓死不降
扬州金陵城。
从赌坊离开后,澹台衍和顾北柠回到了琅嬛苑。
他们刚进内院,便听见了白玉京呼天抢地的哀嚎声。
“什么时辰了,可以了吧?我扎得够久了。”
“段凰姐姐,你饶了我吧,我又不是你手下的兵。”
“你看我细皮嫩肉的,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段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腰板笔直,双腿张开,大刀阔斧,丝毫看不出她女儿家的身份。
“就是因为你太细皮嫩肉了,没有丝毫男儿气概,所以才要好好操练一番。”
“就你这细胳膊细腿,扔到军中,一把就能给你捏断了,跟瓷娃娃没什么区别。”
等澹台衍和顾北柠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白玉京呲牙咧嘴地在院子中扎马步。
段凰坐在一旁,那柄长约两米的陌刀立在一旁,通体漆黑,气势逼人。
这便是段凰的佩刀,刀柄长一米又三,双面开刃,锋利无双,曾无数次在沙场之上将敌人斩于马下。
顾北柠盯着那把刀,心跳隐隐加快。
她隐约意识到了段凰为何会让她觉得逼仄和压迫。
段凰身上有一种毁天灭地的破坏力,足以撕裂一切,摧毁一切,包括旧秩序。
就像那把寒光凛凛的陌刀。
鹿隐身上也有这种破坏力,但与段凰相比,便生出了“渺沧海之一粟”的脆弱感。
犹如单人单骑对千军万马。
她不该出现在锦绣繁华的金陵城,不该坐在精心修饰的草木假山之中,她生来就属于凉州。
她该在广袤苍茫的天空之下,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之上,策马驰骋。
她不该身陷樊笼。
……
也不知扎了多久的马步,一见到有救兵来,白玉京便立刻站直了身子,皮猴儿一般溜到了顾北柠身后。
他扯着顾北柠的衣袖,抱怨道:“你们可回来了,再晚一会,你们就等着买棺材给我下葬吧。”
“口无遮拦,”澹台衍不动声色地打掉他的手,敲打道,“郡主是为你好。”
白玉京不情愿地撇撇嘴,总觉得自己在琅嬛苑的地位越来越低了。
六殿下、阿柠、段凰姐姐,就连负雪都能排他前头。
唉,白玉京叹了口气,无语望天,他想回燕京了。
……
段凰倒也没有继续为难白玉京,她弯了弯眼睛,看向澹台衍:“聊一聊?”
段凰看人的眼神很直接、很坦荡,坦荡得近乎赤裸,不加掩饰,没有丝毫欲盖弥彰的意味。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是与澹台衍截然相反的人。
霁月光风、赤诚明媚,如烈日骄阳,如高山大川。
她若杀人,便要杀得人尽皆知,绝不会在暗地里搅弄风云。
因为她足够坦荡。
澹台衍侧身看向顾北柠,低声问道:“一起吗?”
顾北柠愣愣地抬起头,不解道:“你和郡主洽淡机密,我不适合在场。”
“军队之事罢了,你若想听,便跟来。”
顾北柠正犹豫着,白玉京插话道:“我也想听,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澹台衍冷酷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请求,他看了白玉京一眼,警告他不要插手此事。
白玉京不悦地耷拉下眉眼,像只被抢了肉骨头的小狗,可怜又委屈。
顾北柠看着他,心头浮现几分同情。
这种情势下,她不好再跟澹台衍一起离开,尽管她真的很好奇二人会谈些什么。
白玉京不难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它拽了拽顾北柠的衣袖,将人带到一旁,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你去听,回来偷偷告诉我。”
“师兄会生气的。”顾北柠吃惊地摇摇头,不敢接受如此疯狂的想法。
“他不会,他不会对你生气。”
“可他会生你的气。”
“无妨,我早就被我娘打皮实了,不怕这些。”
“细皮嫩肉?”
“这不是为了逃离段凰姐姐的魔掌吗,我这金尊玉贵的身子骨可受不了这些。”
两人凑在那嘀咕了半天,顾北柠终于同意了白玉京的提议。
在跟着澹台衍和段凰去到内书房的时候,她满脑子都在晕晕乎乎地考虑一个问题:
为什么她和白玉京都笃定,澹台衍一定不会生她的气?
……
待进了书房,澹台衍一改先前的随和,周身凝聚起些许肃杀的气息。
他看向段凰,眼神凌厉:“驻关将领,圣旨未下,便私自离开驻军之地返京,是大逆不道的重罪。”
段凰曾说过,她是与递送捷报的卫队同日出发的。
而昭仁帝令其返京受赏的圣旨,要在十日后才能抵达边关。
段凰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我知道。”
“若有人发现了你的行踪,镇北侯府几代人积攒的赫赫战功、盖世声誉,都将毁于一旦。”
天兖王朝立国之初,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匈奴咬准时机大举来犯,六万主力来势汹汹,战力贫弱的边境防卫如同一盘散沙,溃不成军。
城郭失守,城门大开。
匈奴铁骑踏倒了刚刚播种的春苗,闯入了仅有妇孺留守的村庄,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时任守城太守郭自攸,自认守城不力,督战无功,愧对治下黎民百姓,无颜谒见天子,于城墙之上饮剑自刎,以身殉国。
段凰的曾祖父段圻阊临危受命,领骠骑将军之衔星夜赶赴凉州,率军拼死血战七天七夜,收复失地,将匈奴逼退至古北口以北。
自那之后,段家便常驻燕地,世代守卫天兖边防。
这百余年来,段家大力改革边关军制,操练军士,修筑防御城墙,并训练出了一支专门克敌之所长的贺兰军,将边防城池打造得固若金汤,使得匈奴节节溃败,六万主力大军如今只剩区区三万。
若长此以往,肃清匈奴余部、还边境以承平盛世,并非白日妄想。
只可惜,在七年前的一场战争中,段凰的父亲连同两位兄长战死,年仅十四岁的小弟被匈奴擒获,誓死不降,最终被匈奴割下头颅祭旗。
段凰的母亲在听闻这一噩耗之后便一病不起,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便撒手人寰。
镇北侯府满门上下,只留段凰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