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颅骨流沙
“王大人,可否把杀夫案的卷宗给我看一看。”
“在这儿呢,我都提前备好了。”王忠将卷宗原件递给顾北柠,又将复刻的备份递给了白玉京跟贺停云。
白玉京一目十行看下去,立刻发现了问题:“行文敷衍潦草,疑点丛生,漏洞百出,这桩案子是谁结的?该治他一个渎职之罪。”
“死者的父亲,也就是员外李绅,当时直接找到了刺史方文卓,不过短短两日,就把这案子定了性。”
“连死因都没能确定,这个案子确实大有蹊跷,但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陈年旧案,不好查。”
“怎么,查案无数的贺少卿也犯难了吗?”
贺停云瞥了白玉京一眼,冷笑道:“激将法对我没用,昭仁十一年的案子,尸体估计都化成水了,只能从当时的证人证词入手……”
“那个,贺少卿……”王忠不好意思地打断他的话,讪笑道,“那年作证的下人,和那个奸夫,都被饿死了……”
贺停云的思路立刻卡了壳儿,他连该如何切入、如何盘问都想好了,就算抓不到真凶,最起码也可以明确李南枝是否有杀人嫌疑,结果现在告诉他,证人都已经死了……
“一桩五年前的杀人案,死因不明,没有物证,人证也死了,王大人,就算狄公在世,怕也无能为力吧。”
“下官又何尝不知,只是我想着,或许顾姑娘能有什么办法也不一定……”他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瞄了两眼顾北柠的脸色。
“已经埋了五年了,尸体都不一定成什么样子了呢,北柠她能怎么办?验骨头吗?”
王忠略显尴尬地垂下头,他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之举,但为官为民,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可能,他也要尽力一试。
“你说得对,”顾北柠放下卷宗,轻轻站起身,“我可以验骨。”
……
顾北柠一行人再一次来到了墓地,差役们正挥汗如雨,掘坟开棺。
上好的楠木棺材露出一角,漆过九道生漆的棺材,纵然深埋地底五年,也丝毫不减光泽。
这样大的阵仗,很快吸引了无数百姓前来围观。
得益于上次掘坟开棺时,千牛卫闹出的动静,这次掘坟,倒没有人再敢上前阻拦,只远远围着看个热闹。
白玉京瞧着外围越聚越多的人群,不放心地嘟囔道:“向来只听说过验尸,这骨头,除非有骨折之类的痕迹,能验出什么?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棺材里的尸体得成什么样?”
顾北柠的目光始终落在棺材上,闻言打趣道:“我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您还是站远些吧,别吓着您。”
说完,还塞了一个香包到他手里。
“世子爷,贺少卿,顾姑娘,”王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拱手道,“棺材起出来了,还请三位移步。”
……
棺材旁的空坪上燃烧着五个火盆,火盆上架着铜钵,钵内的陈醋沸腾翻滚,散发出酸得倒牙的醋酸味。
旁边,是顾北柠令人提前备好的一众物品。
棺材盖被抬起,铺天的恶臭立刻喷涌出来,熏得人眼泪直流,差役们下意识屏住呼吸,扔下棺材盖就跑。
那恶臭,仿佛能侵蚀人的肌肤,渗入人的肌理,无论跑多远都尾随不去。
顾北柠面不改色,走到棺材前,将提前备好的酒泼洒到棺材内,白玉京强忍着恶心凑过去瞄了一眼,立刻被其内腐烂黏稠、流脓化水的尸体刺激到了,跑到一旁吐得天昏地暗。
贺停云略好一些,但同样面色惨白,肠胃翻腾不休。
“你要如何做?”
顾北柠弯下腰,整个人几乎要跌进棺材内,垫着油布取出了死者的头颅,然后,用浸过沸醋的纱布轻轻擦拭,直到将其上拉丝的腐肉擦拭干净,只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白色颅骨。
“好了,走吧,找个干净地。”
顾北柠单手托着白得瘆人的颅骨,面无表情地穿过林立的墓碑,这个画面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万分。
“只一个颅骨,能看出什么?”白玉京用香囊捂住嘴鼻,含混不清地问道。
顾北柠掂了掂手中的颅骨,意味不明道:“死者家属在吗?”
“在,在。”李绅挤过人群,满脸堆笑地小心奉承着。
寻常百姓或许不知,但李绅既为员外,又与方文卓相熟,多多少少有些门路,自然知道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二位爷,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存在。
“李员外,您仔细看好。”
顾北柠从星鸾手中接过装满清水的瓷瓶,顺着颅骨后部的接合缝灌入,紧接着,便有细碎的泥沙,顺着七窍流出,落进清梨端着的白底瓷盆中。
在雪白的瓷盆的映照下,泥沙分外明显。
“看清楚了吗?”
“这、这是怎么回事?广铭的尸体里怎么有这么多泥沙?”
顾北柠放下瓷瓶和颅骨,并未急于回答他对问题,转而问道:“您儿子生前,通水性吗?”
提及儿子,李绅面上浮现出几分哀恸之色:“不会,荆楚男儿善水性,但广铭偏偏是个旱鸭子,连浅水湾都不敢去。”
顾北柠点点头,已经对案情真相了然于胸。
“您刚刚也瞧见了,他的七窍中存积了不少泥沙,这说明他落水之时伤未失去意识,有过拼命挣扎求存的阶段,这才吸入了如此多的泥沙。”
“没有死?”李绅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嘴角颤抖,“你的意思是,广铭并非死后被沉尸,而是被活活淹死的?”
“确实是这样,根据卷宗记录,李广铭生前身形高大,体格健硕,而李南枝一个弱女子,显然并不具备将一个意识清醒的成年男子拖拽到河边,按在水里淹死的能力。”
“所以,李南枝并非凶手,”顾北柠冷眼看着李绅,语气讥讽,“李员外,您不仅冤枉了自己的儿媳,还害死了自己尚在腹中的孙儿。”
“我很好奇,您当初为何那么着急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