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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破绽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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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澹台聿明穿一身青鸾色交领右衽襕袍,头戴白玉冠,雅致古朴的青灰色,像是天色将明未明时的天空,那顶白玉冠,便是挂在枝头的一轮明月。

    他总是偏爱这样清雅的颜色,喜爱玉石,不饰金银,与显赫的储君身份毫不相称。

    眼下,他坐在正对花园游廊的圆窗前,身后是匠人精心修剪过的古树枝桠,甜腻的桂花香气飘进室内,冲不散他眉间的愁绪,明明是那样舒展温和的眉眼,明明总是自带三分笑意,却总有揉不碎的悲悯。

    听澜不经意看过去,恍惚中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像是被框在了那个圆形扇窗中,和身后的景色浑然天成,挣不脱、逃不开。

    这个念头刚起,听澜便自嘲地摇了摇头,这可是一国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握有天下人可望不可及的权势富贵,又有什么是不能顺心如意的。

    “怎么又穿得这样素净,”秦络绯不满地蹙了蹙眉,“身边伺候的人也太不上心了,你可是太子,衣着配饰都要合身份。”

    “是我自己嫌朝服累赘,散朝后便换了,不干鹤云他们的事。”

    “罢了,你早已及冠,不愿听我唠叨也是常事。”

    “母妃,您又说这种话,”澹台聿明无奈地叹声气,妥协道,“我日后会注意的,必不再令母妃忧心。”

    秦络绯满意地拍拍他的手背,转而提及了早朝的事:“江陵府一事,陛下如何处置?”

    “父皇将此事交予了表弟跟大理寺少卿贺停云,许他们便宜行事之权。”

    “陛下一向偏宠这个外甥,眼下瞧着,有让他接触庶务的意思,清荣公主地位尊荣,陛下一向十分看重她,你要多与东阳侯府交好,若得清荣公主青眼,于你将来夺嫡大有助益。”

    “至于贺停云,靖安侯手里握有南北两衙的禁卫军,位高权重,但贺停云只是幼子,连爵位都不能承袭,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以免靖安侯世子不满。”

    澹台聿明并不喜欢这种“利字当头”的结交方式,也极其厌恶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但他知道母妃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故而他并未多说什么,只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这么多年来,他早已摸清了和秦络绯的相处方式。

    ……

    与此同时,靖安侯贺夔正在文徳殿内等待昭仁帝问话。

    若说京师中最炙手可热的勋贵侯爵,莫过于靖安侯府,正如秦络绯所言,贺夔手中,握有负责拱卫京师和皇城的禁卫军。

    禁卫军分为南北两衙,其中北衙禁军实际上属于皇帝私兵,非最受信赖的亲信不可领兵执掌;而南衙十六卫,则属于国家军队,除左右千牛卫和左右监门卫外,其余十二卫,遥领全国府兵,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原则上来讲,南北两衙的禁卫军应交由不同人领兵,以相互制衡,但昭仁帝偏偏一同交给了靖安侯贺夔,由此可见他对贺夔的信赖倚重。

    在早朝前,在最初得知宣德门前发生的闹剧时,除了命孟祀礼将陆闻道一行人接到宫中外,昭仁帝还命人到靖安侯府下了一道口谕。

    无论是陆闻道一行人顺利抵京,还是他仅凭朝服穿戴便认出了贺停云,一切的一切都令昭仁帝生疑,一个千里之外的教书先生,不该对京中事宜、朝中人脉如此熟悉。

    他不怀疑江陵灾情的真实性,但他怀疑这背后有别有用心之人在操控,故而,他交代了贺夔去调查。

    “微臣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了,结果如何?”

    “回禀陛下,臣调查了陆闻道的籍贯,确为荆州江陵人士,曾是景运九年的秀才,据他暂住的客栈老板所说,陆闻道曾提及他进京所费的银钱,是一位好心人资助的,仅就目前来看,并未发现什么端倪,臣无能。”说着,便要跪地请罪。

    “这不关你的事,”昭仁帝摆摆手,打断了他的动作,沉吟道,“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调查到这些已是不易,依你所见,这个好心人所图为何?”

    “陛下,微臣愚见,无论这个好心人的目的是什么,最终都只能通过陆闻道来达成,但陆闻道目前所求,不过是缓解江陵灾情,彻查贪墨,并无不妥之处。”

    昭仁帝认同地点点头,不无疲惫地交代道:“许是朕多疑了,但此事仍要慎重对待,必要将来龙去脉调查清楚。”

    “臣遵旨,”贺夔领命后,瞧着昭仁帝疲惫的神色,忧心道,“国事虽重,但陛下也要多保重龙体才是,眼下已有三位皇子入朝理政,有些事情陛下大可交予他们去做,不必事事躬亲。”

    昭仁帝掀起眼皮看了看他,状若随意地问道:“说到这儿,三位皇子中,你觉得哪位可堪当重任?”

    “陛下若一定要臣说,那要先恕臣无罪。”

    昭仁帝好笑地摇摇头,倒被他这句话激起了几分兴趣:“说吧,朕恕你无罪。”

    “依臣拙见,六殿下,才是最好的。”

    听到这话,侍奉在侧的孟祀礼不由往帷帐里退了退,掌心渗出一层冷汗,六皇子可是这宫中提不得的称谓,靖安侯是得了失心疯了吗?

    贺夔面上不见半分慌张,依然态度恭肃地站在原地,视线虚虚地落在身前一尺处的地砖上,好像他不过是回答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衍儿他……”昭仁帝脸上浮现出几分感伤的神色,退去帝王的威严,他好像记起了自己还有父亲这一身份,他摇摇头,低声道,“罢了,以后莫要再提了。”

    贺夔未再多言,只请安离开,倒是孟祀礼,这个跟了昭仁帝三十余年的太监,从他这句话中,体察到了些别的意思。

    看来陛下对六皇子的感情,并不像他先前所以为的那样,而昭仁帝的态度,便决定了他的态度。

    ……

    秦淮河畔金陵城。

    时近深秋,天气渐凉,并非乘船游河的好时节,但这秦淮河上,仍有一艘乌篷船,随波逐流,乌篷内,有两人正执子对弈。

    白发老者执黑,杀气冲冲,他落下一子,不满道:“既做了,为何要留下把柄?”

    乌发男子执白,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落下一子:“若不留把柄,如何让父皇知道是我做的?”

    老者挑了挑眉,略显诧异地问道:“你是故意的?”

    “我在金陵城待的够久了,也该回燕京看看了。”边说,边又落下一子,胜负已然分明。

    乌发男子起身走到舷窗前,瑟瑟秋风灌进蓬内,吹乱了他半束的发丝。

    他穿一身青玉案色广袖长袍,襟带松松地系着,秋风吹过,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那点书生清流的文弱,立时消散在秋风的飒爽之中。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洲。

    这便是被幽禁于故都金陵、无人问津、备受冷落的六皇子,澹台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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