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宴
帝国主星,中华新区。
中心恒星缓慢绕转,盛烈的耀眼光芒一点点消弭,沉没进鳞次栉比的高楼巨厦间。现在是新区时间十九点整,下班晚高峰。
谢彻行握着智能驱动车的操纵盘,正盯着交通机器人的红绿灯面板。他已经等了将近五个红灯了,依然被堵在这个十字路口,寸步难行。
偏偏今天他特别赶时间。今晚是谢家一年一度的家族规模型晚宴,长辈分外重视。谢彻行才刚接手家族企业不久,事事谨慎、完美利落,并不想在这种细节上给那帮子豺狼虎豹般的亲戚留了话柄。
“嗡——”
通讯器持续震动,收到新的讯息。
前方道路仍然堵得水泄不通。谢彻行划开消息,是他的助理凌栎发来的提醒——
“老板,您的醒酒剂和护肝片丢在办公桌上了,是否需要我给您送过来?”
谢彻行蹙眉,忍不住烦躁地按了几下鸣笛,一边回着助理的消息。
“感谢。暂时不用,今天太堵了。”送过来的时候估计他也醉倒了。
凌栎极快地回复了一句“收到”。
由于料到了今天的家族晚宴一定会被灌酒,他酒量很差,便让凌栎提前准备好了醒酒护肝的药物。不过更重要的是,谢彻行的备用抑制剂还蒙混着装在醒酒剂的药盒里。
他是个omega,目前正在经历三个月一次的发情期。
这是秘密。自分化为omega起,他的第二性别便被母亲强行篡改为alpha。从此以后,omega的信息素成为a型喷雾的气味,发情期也演变为抑制剂的狂轰滥炸。这一切都是因为——名门望族不需要omega继承人。
所幸谢彻行非常优秀。无论是外貌、身形、体能与智力方面,处处都能与顶级alpha媲美,至今没有人对此产生过怀疑。
车流终于往前缓缓推移,谢彻行咽着一口闷火驶入居住区。本身处在发情期就极度易怒、健忘,更何况今晚还有一场四面楚歌的鸿门宴要赴,忘记带抑制剂显然令局面变得极不可控。
夜晚的谢家庄园灯火通明,一架接着一架的驱动络绎不绝进入。
谢彻行回房换了件西装,匆匆赶到前厅。每逢家宴,都是谢家的直系围一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他在父亲身边落座,前脚刚到,后脚就开席了。
“路上堵塞,时间有点紧。”
谢彻行接过家政机器人送上来的碗碟,低声与父亲解释。
谢远山没什么责怪的意思,轻描淡写道:“有时间观念是好的,以后你是这个家族的领袖,应当有规范行为的自觉性。”
话音刚落,席上的二伯便迅速接了话茬,人来疯似的:“大哥教训得是。不过彻行才二十出头,初出茅庐,做事有疏忽都很正常。”
二伯的嗓音像是滚过砂砾,粗粝刺耳,“等彻行当家了,倒不如直接将家族晚宴推迟一个小时,省得掐不准时间。”
谢彻行沉着眼,笑容很淡,端着杯起身:“让二伯见笑了,我先罚酒赔罪。”
得了脸的二伯呵呵一笑,却又听这位侄儿淡淡道:“只不过这家族晚宴的时间从太爷爷起就定死了,二伯这句玩笑开得未免也太大了。”
虎崽子,拿太爷爷压他。
席上的二伯正要发作,便见谢彻行低眸沉沉地睨他。目光宛如实质化的锋刃寒光猎猎,抵在他的命门处。
他脸色变幻莫测,心下一惊地迅速挪开眼,吃瘪般举杯:“我可不敢,罚酒罚酒!”
闻言,谢彻行漂亮的下颌线微扬,一杯入喉,烧得他胃里滚烫。谢远山看了他一眼,皱了下眉,低声训斥:“别计较这些没用的。”
谢彻行当然知道。平常他都是刀枪不入、滴水不漏,不过今天临着这发情期,他倒是有些压不住那股哑火的劲儿,显得分外睚眦必报。
酒这种东西反而成了情绪的催化品。谢彻行又接着续了一杯,朝父亲颔首:“我心里清楚。”
谢远山叹了口气,侧身吩咐家政机器人将室内温度调低一些。
就着这个当口,谢彻行定睛,忽然发现父亲身旁的另一个位置仍然是空缺的。不过这也不奇怪,他那位行踪不定的兄长向来都不守规矩。
…总不能是路上比他堵得还厉害?他又想起前几年的家宴,对方目无家规,似乎连面都没有露过一次。
正这么想,席上的亲戚也七嘴八舌提起了此人。
“巡凛今年又不来?这连着三年了吧?真有点不像话了。”这是爱管闲事的三婶。
“又不跟咱们姓谢,来不来都无所谓嘛。我说这都来咱谢家七八年了吧,就是条狗也养熟咯。”这是阴阳怪气的三伯。
“哎呀,你看你们说的,这桌上的小辈有彻行一个就够了!毕竟他们年轻人家族意识差,还爱玩……”这是含沙射影的小姑。
“明明是您在搞封建迂腐那一套,”堂弟谢烨天调侃着,“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我们年轻人怎么可能不来呢。”
席上哄笑声一片,像是被堂弟这番天真又大胆的话给逗乐了。酒过三巡,谢彻行浑身烧得躁动,听得耳畔都呲呲得嗡鸣。
他脱了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比了个离席的手势。
外厅也是吵吵嚷嚷。谢家是大家族,直系亲戚个个居心叵测,各路的旁系亲戚更是五花八门。谢彻行实在懒得应付,直接上了二楼。
他的房间就在二楼。楼上还算清静,好歹没那么多乌烟瘴气的闲杂人等。走廊尽头的公用洗手间更为宽敞,谢彻行关了门,弓着腰撑在洗手台上,开始催吐。
催吐失败。谢彻行干呕了几下,胃里一阵痉挛。他烦躁地冲洗着手指,抬眼看向镜子里狼狈又可怜的青年——眼角湿润,嘴唇也是润的。
领带松松垮垮,白衬衫的领口也被打湿了一片。谢彻行从没觉得自己能有这么邋遢的时候,偏偏后颈处的腺体又开始一阵一阵地、间歇性地发胀。
真他妈是祸不单行。
他也没想到早上的抑制剂竟然到晚上就失效了,这大概是跟他今晚大量饮酒有关。幸好a型喷雾的作用比较持久,令他不至于散出过多的omega信息素。
谢彻行竭力维持着头脑的清醒与理智,紧急拨通了助理凌栎的终端。
“抱歉,”他无意打扰社畜的下班时光,“马上将我办公桌上的醒酒剂送到庄园这边来。”
通讯器里的凌栎一秒进入工作状态:“收到,我即刻出发。”
后颈处的灼烧感越来越烈,谢彻行的脖颈线紧绷,额角眉梢都起了层薄汗。他脚步虚浮着上前,旋开洗水间的把手,没想到刚开门便双腿一软,狠狠栽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对方身上强烈的、压迫的alpha气场,仿佛一座巨大又沉重的陨星,当头一棒般狠狠砸在了谢彻行身上。
他呼吸一滞。
五感在高压之下被极具放大。对方的袖扣与布料的摩擦声、细微如旁触的呼吸声,都被谢彻行敏锐又神经质地捕捉到了。
他的眼眶烫得仿佛烧了起来,视线如炬。面前的alpha身高腿长,额前几绺墨黑的碎发散漫地掠过眉梢。对方是线条凌厉漂亮的瑞凤眼,撩着眼皮看他,神色冷淡又危险。
谢彻行僵直着背脊,触电般从alpha的怀里挣脱起身。这张脸孔对他来说很是面熟,虽然几年也才见一面,但这副优越的英俊皮囊,的确令人很难忘记。
“谢彻行?”
对方率先开口了。
这种散漫又嘲讽的语调也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少年时期与封巡凛一同住在庄园,每次对方见到他,总是一副冷淡又轻佻的口吻叫他,“哟,是小少爷啊。”
谢彻行讨厌这种称呼,也讨厌这个人。
洗水间的门半敞,他撑着门框,弯着唇淡笑道:“好巧啊,兄长。”
“是很巧,”封巡凛跨步进来,看了眼谢彻行虚弱的假笑,哂笑道:“你这是被灌酒灌到路都走不动了?”
谢彻行懒得解释,但还是习惯性维持着无懈可击的温润笑意,只是未达眼底,“您呢?今年终于肯赏个脸过来了?”
“我说,小少爷,”封巡凛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意味不明笑了下,“我又不会跟你争,你对我挠什么爪子。”
谢彻行压着眼,身上的不适感更剧烈,同时又听对方道:“走吧,父亲刚刚在楼下催了。”
估计是他离席的时间有点儿久了。不过目前,谢彻行根本挤不出一点思绪想这些。他眼眸有些涣散,看着对方一启一阖的薄唇,线条漂亮利落,便觉得有某种奇怪又强烈的欲念…几乎将从胸腔里蹿涌而出。
身体的每一个信号都在叫嚣着同样的诉求——好想、好想、好想要这个alpha。
空气里缓缓弥散开一股极淡的葡萄甜气。谢彻行面上却很镇定,几乎是在一秒钟内就完成了整套预谋——
他左手腕利落反扣住洗水间的门,右手将领带扯得更松了。
“啪嗒”一声。
洗手间被谢彻行面无表情地锁上了。
这会儿他连脸皮上的淡笑也懒得装了,眼眸晦暗,轻轻滚了下喉结。
“凛哥,借我点信息素吧。”
封巡凛轻轻挑眉,话语间漫不经心:“你喝醉了?”
“是啊。”
谢彻行的口吻极其冷漠,“哥哥难道这都看不出来吗?”
这句“哥哥”从谢彻行口中说出来,明明一副冷静又嘲弄的语气,却偏偏多了丝流里流气的恶劣。倒是一点也没个正经“哥哥”的意思。
——接着,谢彻行勾着alpha的脖颈,猝不及防地,仿佛猛兽厮打般狠狠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