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师妹
接下来的数日里，柳月亭一直都在林间练那双剑剑法。
到第四日时，便又到了他去采集食物的日子了，不过这次他却没有再去天都峰，而是来到了金燕师姐推荐的笼月峰上。
天墨门内女弟子聚集的笼月峰没有天都峰上的那般宏伟广场，也没有如同城池般的屋宇聚落，不过却更胜在小桥流水，清幽雅苑。
一面临崖的菜园里，此刻柳月亭正在辛勤劳作着，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这次的他仿佛已然娴熟了许多。笼月峰上的这处菜园也没有像天都上的那样远处深山，而是与笼月峰弟子们的住舍之间只有一片小树林之隔，从菜园里透过林子望去已依稀可见一片红色院墙。
“呸呸呸……”
忽地，当下柳月亭趴在了地上，伸手进入一个很深的坑洞里面掏土豆的时候，不小心嘴巴碰到了泥上，正在不住吐着嘴里的泥沙。
随后突然间伴随着一阵幽香而来，两只穿着缎花靴的脚先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内。
柳月亭此刻半趴在地上，抬头望去时，却见一个长发姑娘正站在自己面前，十分整齐柔顺的刘海之下，是一张柔媚娇俏的少女脸庞，只见此时她一双灵动的眼眸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嘴唇微微张开着，显得她神情中仿若又带了几分鄙夷之色。
“呃，岳姑娘……”
柳月亭认出面前的这位少女便是那日天都峰上秦元辙口中夸赞过的那位岳雨璇师妹，遂开口招呼道。只是随即又眼见她神色之间好像对自己有所不满，方又讪讪言道：“我今天是来帮大家采集一些食物……”
“嗯，好吧……”岳雨璇闻言双臂在胸前一抱，口中应道，随即又抬起了右手臂用拳头抵着下巴，微微偏着了头，有些娇声娇气地道，“哎呀，最近好心烦呀！”
“这……”
柳月亭一时不明所以，刚想询问一番，但眼看那少女说完便转身往崖边走去，一时也没了下文。他当下连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又用袖子擦了擦脸，微一沉吟之后，遂也朝着那边行去了。
此时那前方，菜园子一侧的临崖边，一个少女正坐在一处白净的石头上向外面眺望着，崖间的山风吹动着她的衣衫和头发。
“像她这般年纪的小女孩也会有什么烦恼吗？”柳月亭在园间小埂上走着，眼望着那道渐渐靠近身影，内心里不禁在想。
“不知岳姑娘最近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吗？”
柳月亭走到岳雨璇身侧后方大约三四个身位处，站定了道。
眼前的这位岳姑娘虽然看起来和她的那些师姐们差不多高，不过脸蛋上颇含稚气，想必年龄略小，柳月亭本该以“师妹”相称。不过他又想起上次在天都峰上时，秦元辙曾夸赞她天资聪颖，两年间便练成了冰象真气，眼下对于自己这个修炼了八年多而毫无头绪的人来说，这一声“师妹”可实在不怎么叫得出口……
岳雨璇此刻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眼望着远方，闻言也未回头，也未立即答话，过了一会儿方才口中幽幽地叫了一声：“柳师弟……”
柳月亭闻言气为之一窒，眼前一黑就差点跌倒，直失声道：“你叫我什么？！”
“柳师弟啊。”
岳雨璇此刻回过了头来，却兀自托着下巴，用一双扑闪着无邪光芒的眼睛看着他，口中道。
柳月亭当下哭笑不得地道：“那你多大了？”
“十四。”
“那你就应该叫我师兄……呃，叫我柳大哥好了……”
“可是我比你炼气早啊。”
柳月亭不由得咳嗽了一阵，随后才一字一字地道：“我们这里，按照年龄算！”
“喔，那好吧，你说了算吧，你开心就好。”
岳雨璇闻言漫不经心的，口中轻描淡写地道，随即便又转过了头去。
柳月亭又是一窒，觉得她真是毫无诚意，不过一时似乎也拿她没办法了，至少眼下解决了这件被小姑娘叫做“师弟”的丢脸之事那也是好的。
“哎，那好吧……”言念及此，柳月亭当下勉强松了一口气来，口中叹道，随后他又重新望向了前方那道娇俏身影，续道，“刚才我们在说什么？”
“烦心事。”
“嗯，那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柳月亭再次问道。
岳雨璇兀自望着远处山岚，幽幽地道：“若我说有，你会帮助我吗？”
柳月亭微一讶异，随即道：“当然了，大家都是同门……呃，兄妹……只要力所能及，在下定当相助。”
岳雨璇此刻依旧眼望着远方，口中自顾自般地道：“嗯呢，就是还有半个月就到师父的生日了，真不知道该怎么给她庆祝才好呢……”
柳月亭闻言霎时间又有点哭笑不得起来，一时不明白这种小事有什么值得挂心的，不过随后他忽地又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来，仿佛瞬间又理解了许多。他知道此刻这位岳姑娘口中所说的“师父”便是如今天墨门笼月峰的门主莘瑶，看她为这事如此忧心，或许也正跟自己一样，内心深处自觉对师父亏欠良多，想要弥补一番吧……
想到此处柳月亭便即仿佛下定了助人之决心般，当即眉头一肃，设身处地地，认真地想了片刻，随后口中尝试着道：“嗯……我觉得也许你可以给莘师叔展示一下你最近的练武成果，看到你有所进步，她应该会很高兴吧……”
“师父她平时不怎么敦促我们练剑的，她自己也不是经常练呢。”岳雨璇回过头来，侃侃言道。
柳月亭吃了一瘪，又沉吟了一番后，道：“嗯，那也许你可以给她做点好吃的饭菜……”
“师父她对于饭菜也并不是很在意的，而且吃得也不多呢。”岳雨璇当下又噘了噘嘴，言道。
“呃……那就……”柳月亭此时显得有些磕磕巴巴的了，随后又继续冥思苦想了起来。
“哈哈哈，你好认真啊！”
岳雨璇原本正坐在岩石上侧回了头看着柳月亭，但此刻却突然间银铃般地笑了起来，随后她轻巧地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又拍手笑道：“告诉你吧，其实我已经物色好了可以送给师父的礼物了！”
柳月亭又是一窒，顿时因为自己刚才的愚蠢举动而懊悔不已，甚至还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当即转身便欲离去。
“你刚才不是说了要帮我的吗？原来柳大哥说的话也是骗人的！哼！”
柳月亭转身只行得了两步便即被身后传来的几声娇言嗔语给定在了原地，一时间只觉得足下重逾千斤，额头冷汗直冒。当下只得心下暗自叹了一口气来，又走回到了岳雨璇身旁，强定心神道：“那好吧，你说吧，有哪里需要我帮忙的？”
“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岳雨璇此刻又偏着了头看着他，兀自用着有些不信任的语气幽幽问道。
柳月亭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嗯，只要是力所能及的话……所以，你就说吧……”
岳雨璇闻言刹那间便即立马又喜笑颜开的了，喜滋滋地道：“嗯了，那是我前段时间去镜州城的时候看到的一块玉石了！不过，”说到这里她又扁了扁嘴，续道，“现在的问题就是缺点钱了……”
柳月亭闻言有些诧异，不禁向着那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少女道：“那还差多少啊？”
“四十两银子……”
“那你可以跟你的师姐们要啊，”柳月亭说着往林子对面的笼月峰住舍看了看，又道，“你那些经常下山历练的师姐们，应该能有一些闲钱给你吧……”
“哎呀！不要再说她们了！”
岳雨璇此刻突然间娇声呼道，来回走动了几下，随后又过来拉着了柳月亭的右边手臂，抬头凝望间，那目光中仿若也闪动有隐隐期许之色，口中腻声腻气地道：“这件事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柳大哥你会帮助我的吧？”
柳月亭一看她这模样就心生猫腻，不过自己既然已经答应帮忙了，自然也不好多问，但又一想自己那些在蕴秀峰上的师兄们平时也少下山，估计这会儿他们身上也没这么多钱。
“那这……我看我的那些师兄们身上也凑不够这么多钱呢，”柳月亭话音中颇有为难之意，随后又抽出了那只被岳雨璇拉住了的手臂，揉了揉头发，续道，“何况就算有也不好说一定就会借给我……”
“那不要紧。”
岳雨璇当下忽地向柳月亭摆了摆手，说道。随即只见她很快地转过了身去，长发飘拂中待再次转过身来时，手里便似乎已经捏着了什么东西，随后她将右手举到了身前，口中道：“你把手伸出来吧。”
眼见那少女好像正有什么东西要给自己，柳月亭便即依言将手伸到了她拳头边，摊开了来。下一刻那少女便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柳月亭定睛看去，只见那物什黄褐相间的，却是一颗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蘑菇，上面还兀自沾着一些泥土，心里就不禁暗自纳罕，明明她刚才一直都在和自己说话，也不知道这蘑菇她是放在哪里的。
“这是……”
柳月亭当下不禁开口道。
岳雨璇狡狯地一笑，随后满脸笑嘻嘻地道：“松菇啊！”
“那你给我这个松菇有什么用呢？”柳月亭一面仔细端详着手里的事物，一面口中言道。
“这个可不是普通的蘑菇呢，这个松菇比那些一般的蘑菇要贵上几十倍呢！”岳雨璇得意地道。
柳月亭遂又不禁笑道：“哪有这么贵的蘑菇啊……”
“是真的！”岳雨璇当下忽地摆出了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十分认真地道，“这是在我们天墨山上特产的松菇，一般都生长在悬崖绝壁之上，外人都很难采摘，所以这种松菇在镜州城里可以卖个好价钱呢！”
柳月亭这一闻言间，不觉又对这件不太起眼的脏东西刮目相看了起来，同时口中喃喃道：“哦，就算如此……那你给我这蘑菇是要……”
岳雨璇啐道：“当然是要卖掉啊！”
柳月亭一惊，看向了岳雨璇，道：“难道你是要靠我去卖这个蘑菇凑够四十两吗？”
岳雨璇点点头，道：“对呀！”
想到这一下脸可能要丢到镜州城去了，柳月亭霎时之间冷汗涔涔而下，手里的松菇此刻仿佛也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一般，当即面色一苦，为难不已地道：“不过，岳姑娘，你也知道我现在还不能下山……”
“你们那边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岳雨璇此时又将身子转开了去，只侧目看着他，口中道，“袁师伯他最近正在闭关呢，反正你们这时候下山他又不知道……”
“再说了，”过了一会儿，看到柳月亭依旧正自惊疑不定，岳雨璇又怂恿着道，“卖掉这些蘑菇换来了钱，你也可以顺便买点东西送给袁师伯啊！”
柳月亭此刻忽地心头一热，却是已然隐隐心动了，他内心自认亏欠师父良多，一直以来都无以为报，此刻经岳雨璇这般提醒，顿时便感到心中豁然一亮。
一想到可以凭借自己之力讨师父欢心，面子什么的说不得也就只能不顾了，至于需要下山去的事，最近二师兄和六师兄也都在山下，自己给大师兄说情一下应该也没问题，于是当下便答应了岳雨璇的请求。
得知柳月亭答应了自己，岳雨璇高兴得又蹦跳欢呼了一番，只是随后她又委屈巴巴地说自己的手指在挖这颗松菇的时候受伤了，但当柳月亭向她那手看过去时，她却又把手隐在了袖子之下，于是那采挖松菇的任务便也落到了柳月亭的身上。
柳月亭当下生怕这位娇里娇气的师妹又再要出点什么幺蛾子，也不管菜有没有采摘够便即匆忙告辞而去了。
天墨山脉本多古老松林，并且这种松菇也大多都是生长在万仞绝壁间的崖柏石松下，所以便正如岳雨璇所说，外人的确是很难采摘，不过对于会使“逐风诀”的天墨弟子来说，只要多注意点，不要踩空了掉下悬崖去摔个粉身碎骨，这些自然都不在话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