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上 荣誉法庭;TREE的第二个梦
内庭。克军阴着脸。
《新时代嗣人的楷模?——不,淫荡者的两难!》《申昌遇和神秘硕人共同出现!》《王室大丑闻!申中使的背叛!》《神秘的背影,他是谁?》
“伊们就这么希望申昌遇死吗?”
秋原俯身道:“王上,申中使集荣耀、功绩于一身,自然也是集怨于一身啊!”
英吉拉开心地坐于他的寓所,等着看事情闹大。十二父系嗣人已经因为百年战争终结中陆上人势力的节节攀升而感到了巨大的危机,他们感到特权难保,于是反扑之心日益强烈。正好借这个机会发泄,而且申昌遇此次被英吉拉安排的侦探拍了个正着,实在没得洗白。玉阶、谦人都参与了站队,连真月、天琴星这两个一向高贵自矜、不愿与他们为敌的人也持谴责的态度。因为作为明确册封的王室内臣、王上的猎物,出轨的双方,是板上钉钉没得洗的罪过,嗣人要被严厉处罚;而出轨方的硕人也要问责。
英吉拉的心腹问道:“少使,您为什么这么做呢?那日的对话,王上很可能怀疑到上人头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英吉拉笑笑,对心腹道:“你懂什么,这险值得一冒。申昌遇事件就是要公开闹大,一方面不仅对申昌遇是个打击,对一定会保护伊的御台阁也会被牵累进去。这下子,就有好戏看了,王上的愤怒之火一旦被点燃,雷霆之怒,必然是损伤惨重。”
荣誉法庭。仿佛是莲童千代那一次的事件的重演,仍旧是梅司和天琴星代表陆上人和贵族嗣人作为审判委员会的领头人。天琴星容貌尽毁,带着一个面具遮脸,他遣散了旁听者:“我们先单独私下谈。”
房间里只剩下梅司、天琴星和申昌遇。
与上次不同的是,一向高傲不驯的申昌遇并没有表现出对告发者的愤怒和不屑,只是面色平静地坐在审判席上。
天琴星先开口:“申中使,你为海邦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我和王上都没有恶意。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申昌遇抬起头,凹陷如湖水的深眼睛依次看了看两个人,道:“你们,还有人爱她吗?我说阿流娘。”
两个人都敛去了目光。
“我已经不爱阿流娘,你们口中的王上了,我们如果有什么人鱼所说的法律关系,那也是不道德的。我爱上了别人,我终于像人鱼说的,被爱神选择,我终于知道了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滋味。我愿意为我爱的人付出一切,名声、地位、微不足道的功绩、荣耀,乃至于其他一切。我不屑于隐藏。我既不会自我怀疑(他看天琴星),也不会自欺欺人(他看梅司),我急切地寻求这段不道德的、不平等的婚姻关系的解除,我愿意承担后果。”
他对面的两个人反倒是像被审判似的局促。
过了一会儿,天琴星道:“可是你这样的行为很危险,会把你和你的爱人都置于危险之中。你们不光违反了海然的法律,更加挑战和威胁的王上的权威,他岂能容忍?
荣誉法庭急迫地需要你交出他的名字。”
申昌遇坚定地摇摇头。
申昌遇像一只被人观赏的奇珍异兽,坐在被告席。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元老院硕人陪审团。她们穿着白色亚麻的长袍——长久以来,被克军剥夺了参政权的元老院们急切需要一个报复、嘲笑这位王者的机会。申昌遇给出了这个侧面的证明:任你克军功绩滔天,你的后宫都不能臣服于你,你的嗣人内臣都不倾慕于你,这是多么大的笑话!
而围观旁听的贵族嗣人,不但不以审判者都是硕人、自己毫无公民权而奇怪、愤懑,反而个个长长地伸着脖子,用名贵、贴金绣花的折扇挡住切切私语的嘴唇,口中传播着一个荡妇(男)、失节者、背叛主上者的卑鄙无耻、下流下贱、背信弃义;他们眼中露出胜利的笑容:这个被作为嗣人自力更生、参与政治和公共生活的优秀典型,背负了如此的功绩和荣耀,如今却深陷丑闻之中。不禁深深呼应了他们内心的想法:出去建功立业,还不是落到这个下场,还是在内廷臣服、驯顺、为主上悦目是最好的!你看看你一个抛头露面的荡妇!我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果然,你天天往外跑,不是勾引硕人是什么?
申昌遇高傲地挺直了后背。回答审判长羞辱性质、毫不客气、尖锐的问话。
“嗣人,按照《嗣人及陆上人保护法》,你还有权利,回答我们的提问。是否是对方硕人威逼、利诱、暴力胁迫于你的?”
“不是。爱情是出于我的本心、我的自愿。”
“我们海然不像你们陆上人,贪慕强者,法律对于当权者无能无力。你作为弱势群体,作为被动方,又是王上的内臣,享受主上的优先权保护。对方有侵占王上私人财产之嫌,对方的行为已经极大地冒犯了王上的权威。只要你对对方提出指控,就能轻罚;如果你能举证自己是被胁迫、被利诱的,就能脱罪。如果你的主上愿意谅解你,你还是可以平安地回归内庭。”
“不。我怎么会是他人的财产?我难道没有自己的口、自己的心吗?你们人鱼总说爱情是大母神的恩赐、被神凭附的迷狂,为什么如今,却斥责我失去贞操?”
“嗣人,我们人鱼说爱情是被大母神的恩赐,主体指的硕人。只有硕人有资格被神凭附,进行选择,嗣人是为硕人服务的,没有独立自证爱情的权利。这样吧,你说出对方的名字,如果对方能够证明他对你是爱情,是大母神凭附的迷狂,是神恩赐的选择,你们也可以脱罪。”
“名字?”
他叹了一口气:“我无法证明对方,一个人只能验证自己的心,却不能叩击别人的心门——我申昌遇所做作为,罪罚自当。”
“再问你一次,对方的名字。”
他坚定、轻蔑的目光扫视了整个陪审团,然后低下目光,看着地面微笑,坚决地摇了摇头。
清明坐在陪审团的角落,极力不去和申昌遇有目光接触。在最后投票的环节,她的手触电似的、条件反射去摸那个“有罪”的按钮——仿佛这样就可以撇开自己了,毕竟他们什么也发生。她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卑鄙的灵魂,最后还是选择了“弃权”。
申昌遇被判处有罪,被褫夺所有荣誉和权力,开除出飞行轻骑兵,囚禁于内宫。
“伊这是作死。”克军怒极,把案卷摔在地上,“我好心好意地想保他们,还真让他们蹬鼻子上脸啊。伊胆敢冒犯我的权威,将本王的尊当着元老院面前踩在脚下!——审判庭是伊的表演场吗?还在那里长篇大论地歌颂真爱?伊是本王的猎物,就是本王的私人财产!我只不过是爱惜两人的才华!出轨还有脸了?让伊想想清楚,头脑清醒一点,在人鱼来说,只有硕人有被大母神选择的权利、有真爱的权利,因为硕人依靠战斗和荣誉来维护自己的内庭,靠决斗赢回自己的猎物!伊一个靠我生存的嗣人有什么资格在那里跟我提自由?权利义务相一致,我对伊们太宽容了,让伊们都忘了!伊在海然一切的荣耀都来源于本王!”
梅司默默捡起地上的案卷。
“让申昌遇进入深度睡眠,提取伊的梦境和潜意识,让伊自己说出那个名字。”克军冷冷地命令秋原。她转向占朔:“帝国不是只有一个机械师,飞行学院有的是跃跃欲试的新人,没有天鹅,还有斑头雁和灰鹤。停掉清明的所有项目,让他的学生苏霍伊接手。”
“提取申昌遇的基因,保存准备复制飞行骑兵,至于正主——让伊到地下城的生长釜里长久地睡着吧。”
梅司想起那一千个原琮的培养槽,想起那个不属于人类的世界,如同地狱的世界——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到了这一步!
他远远地注视着她,她还是那个粉面桃腮的少女,黑发弯曲地堆在长长、雪白的颈侧,嘴唇如同盛开的山茶花瓣。
可这些,都是她用来迷惑陆上人的伪装,她那些金属的骨架、嶙峋的肌肉、合金骨头上的铆钉,包裹的是一颗他所不了解的,机械之心。
“克军,你究竟在恼怒什么?”
“哦?你对我的处理有意见?”
“把申昌遇关入地下城的生长釜中,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不,比杀了他还要更残忍!”不知道为什么,梦境中关于冬眠的那一段涌入他的脑海,他似乎看到很多棺材状的透明方箱,被一个个摞起来,手推车推入冷库,然后就被扔在那里,只有机器监察着他们生命体征,毫无行动能力。
“我知道你好心,但不要用错了地方。”
梅司摇摇头:“我认为他没有罪,他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能离开这里。你这样对待他,他必然会心中不衡,他必然会移情于他人。他拥有这种自由和权利——你早该知道,我们和你们不同,我们不可能一直容忍这里可笑的一切!你既然从来不曾履行过你的承诺,凭什么要求他对你忠诚?凭什么认为我们会如同人鱼一样依附于你?”
克军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他。
她突然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最荒谬的场面,她大笑,直至笑容变得狰狞,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突然举起手直直地指着他:“你干了什么?”
梅司望着她,眼睛中如波澜玉碎:“我允许了三青西王母mage的重生。”
克军怒极,手中空气振动激波突出,隔着几米远把他击倒在地上,梅司血气翻涌,胸口感到巨大的沉闷和疼痛,他的心脏被击得剧烈震颤起来,几乎不能正常跳动,他浑身无力,倒在地上——他第一次感到巨大的危险,那时一种死亡的威胁。
如同面对一只暴怒的老虎的怒吼,面对尖牙利爪口中喷出死亡的气息,克军怒目狰狞,鼻子上的皱纹正如虎狼露齿的基因:“你敢背叛我——你们一个个都背叛我,背叛我,你们真是好有种。”
秋原、占朔和安南都冲上去挡在两人中间——克军如果再下手,梅司真的会死,陆猿的生命实在太脆弱了,抵挡不了钢铁一阵的暴怒。
“御台阁叛国,把伊关在天旌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