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白裙散落，纷扬似雪
重云翻卷，狂风呼啸。
姜宿于灵禽背上席地而坐，望着下方急剧掠过的模糊景色，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沂水山界，与破妄海相毗邻。
不过一炷香工夫，杏花便飞过破妄海，穿过沂水山间的云雾，朝着七重道塔遥遥落了下去。
已近寅时。
因着沂水城主吩咐之故，道塔四周数百丈方圆，并无生灵驻守。
道塔大殿，却是灯火通明。
姜宿自杏花背上御风而落，走上道塔石阶，行入殿中。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关上。
姜宿这里却是眉头微蹙，心神深处有着感应，抬眸望去。
数丈外的黑金道台之下。
白裙如雪，映入瞳孔。
棉花身着素白裙裳，绣着织绒的雪布缎鞋轻抬。
她于道台前轻盈跃起，纤白的腿于裙裳下惊鸿一现。
如雪色蝴蝶般翻舞而下，轻轻地落在姜宿身前。
白裙少女抬起头来，望着姜宿，轻抿着唇：“自今日起，我是你的剑。”
姜宿神情晒然，并未开口。
下一刻，数道映着鬼脸的灰刃凝聚而现！
轰！
这些灰刃急速撕裂空气，朝着棉花旋杀而至！
白裙少女却是连动都未动，只是定定地望着姜宿。
那些鬼刃卷到她身侧，却极为诡异地骤然停滞，随后化作半透明的清光，寸寸消散开来。
见此一幕，姜宿瞳孔微微收缩。
眼前的棉花，依旧是命火通玄境。
可与前些时日相比，她却彷佛经历了脱胎换骨。
“有苏暮，到底做了什么，使她的变化如此之大……”
姜宿面无表情，心下却是思绪翻涌，“亦或者说。”
“她这里当真是，能够与涂山雪相提并论，就连青丘妖国都要着重培养，绝世罕见的无双天骄……”
他静静地望着棉花，使得她这里，数次都险些忍不住低下头去。
可白裙少女却还是咬着嘴唇，睁大眼睛，高昂着头与姜宿对视。
“既如此，那你就为我守夜。”
数息之后，姜宿道。
此言落罢，他便轻拂袍袖，在棉花身侧走过。
白裙少女不以为意，推开殿门，走下石阶，在殿柱前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她也不顾自己干净的素白裙裳，沾染了砖缝隙间的泥土。
坐在雨后的石阶上，仰起头来，望向漫天的星空璀璨，怔怔发呆。
卯时。
初晨的寒气弥漫沂水。
花草摇曳，清露微凉。
棉花伸出纱袖揉了揉眼睛，依旧坐在冰凉的殿柱之下。
白裙散落如花，堆叠如云。
“啁……”
在她面前，杏花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摇摇欲坠，硕大的头颅左右晃动，显然已是困极。
棉花轻笑：“不许睡。”
听到她的声音，杏花猛地一激灵。
摇头晃脑间，有些无奈地站直了身子。
白裙少女道：“我都还没睡。”
杏花瞳孔收缩，嘶叫：“啁……”
棉花道：“我不能睡，你自然也不能睡，怎地就不关你事？”
杏花望着眼前的白裙少女，心下恨的咬牙切齿。
恨不得吐出一口妖光，直接把她诛杀在此处。
它之所以没有这般做，并不是因为姜宿。
杏花虽是灵禽，却极为清楚地知晓。
以姜宿的性子，若是望见自己与白裙少女争斗。
顶多会随意看上一眼，但绝对不会横加干涉。
它没有动手的原因，很简单。
打不过。
数个时辰之前，杏花便已尝过了苦头。
它到现在也不曾想明白，眼前的白裙少女，分明只是命火通玄境。
但自己这里，却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双翅下方的骨肉，直至现在，都还在隐隐作痛。
通神造化境，依旧需要睡眠与休憩。
虽然绝大多数生灵，都用打坐修行来代替睡眠。
不过打坐修持，毕竟是浅睡，无法完全恢复神魂深处的疲惫。
故而若是神魂深处，有了疲累。
睡眠同样是不可缺少的东西。
至少对于通神造化境的生灵而言，境况如此。
“你当真，困了么？”
棉花低笑。
杏花见她松口，眼光一亮。
硕大的头颅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不过随后，它又想到眼前生灵的狡黠，生怕自己挨打，急忙又摇了摇头。
蓦地，棉花的目光在杏花这里移开，朝着数十丈外的石板路望去。
李应晴轻抚裙摆，端着一方玉盘，缓步走来。
行至道塔殿门之下，李应晴望着白裙少女，神情有些惊异，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姜宿师兄的殿阁门前？”
棉花笑了笑，道：“守门的侍人，伺候的奴婢，看门的侍女，随便你叫我什么都好，总而言之，有事么？”
李应晴抬起头来，望着白裙少女白皙绝美的脸庞，心下隐约有些自惭形秽，目光躲闪之间，轻声道：“听闻姜宿师兄回转沂水，我特意做了些点心，想让姜宿师兄尝尝。”
棉花不置可否，道：“放这里便可。”
闻听此言，李应晴紧了紧取着玉盘的手指，道：“放这里么？”
棉花点头，道：“此时姜宿正在休憩，不能打扰。”
李应晴轻轻咬牙，道：“可是……”
“没有可是，”白裙少女目光平静，开口道，“除非姜宿自己苏醒，否则任何生灵都不得靠近。”
其语气，比之方才，已是稍稍冷了些。
二人说话之时。
沂水道塔掩映在金红晨光之下，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
一时之间，无论是杏花，还是李应晴，皆是朝着道塔门阙望去。
棉花拍了拍素白裙裳上的湿冷泥土，亦是站起身来。
姜宿行至殿门前，看了一眼棉花，轻声道：“你倒是尽职。”
棉花道：“看门侍女的活计，尚算轻松。”
姜宿道：“自此之后，你便日夜守门。”
棉花应道：“本该如此。”
姜宿点了点头，望向李应晴，道：“东西留下，且去罢。”
李应晴咬着嘴唇，将那玉盘放在石阶之上，欠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沂水道塔。
“啁……”
见着姜宿，杏花低垂着头颅，发出一声委屈的嘶鸣。
姜宿不置可否，道：“技不如人，活该挨打，求我作甚？若你实力足够，立时将她诛杀在此，我也不会多说半句。”
闻听此言，杏花下意识地望向棉花，愈加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