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蒹葭荣茂，燕雀啁啾
“赵师姐，顾师兄，这灵茶还不曾饮下，其气味便有着定心凝神之感，只怕很是珍贵。”
姜宿嗅着龙渊灵茶的香气，并未接赵菡萏的话茬，而是轻声开口道。
“我初次前来莲花庭拜谒，实在匆忙，也不曾准备礼物，倒是有些唐突失礼。”
顾宁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摇头道：“姜宿师弟，此次我等外出，你的灵禽多番出力，帮助我等完成差事，应是我谢你才对。”
姜宿随其端过茶盏，浅尝辄止，并未说话。
茶水入喉，顷刻便化作温和暖流，自浑身上下席卷而过。
更是使得神宫、神阙、心宫三大窍穴无比通畅。
四肢百骸之间，都有雀跃的灵光玄气奔涌而出。
甚至就连神魂之上的命火，其燃烧之势都炽烈了些。
“这龙渊灵茶，一两便是五千块灵岫，方才我还道，散碎茶饼有些寒酸。”
赵菡萏笑着开口，目中有着肉疼之色，“未曾想到，你顾宁师兄这里，竟是直接取了半块茶饼出来。”
闻听此言，姜宿举着茶盏的手指，下意识地停顿片刻。
这一口下去，便是足足数百块灵岫。
顾宁却是不置可否，放下手中茶盏，伸手取过一方木盒，朝着姜宿道：“这里是两千块灵岫，姜宿师弟，此乃你应得之物。”
姜宿伸出雪袍袍袖，将盏中冒着热气的龙渊灵茶饮尽，略一沉吟，道：“顾师兄，这……”
顾宁的语气不容置疑，道：“此次差事波折颇多，你的灵禽杏花数次关键出手，这些灵岫，便当做给它的谢礼。”
赵菡萏敛去笑意，同样开口道：“姜宿师弟，我等并不缺灵物资源，你若是不收，便是不拿我等当做师兄师姐了。”
姜宿沉默片刻，还是接过那方木盒，收入袖中。
其心下，极为清楚地知晓。
赵菡萏与顾宁，若是当真似其所言那般，完全不缺灵岫。
前时也不会使用太夜天骄的特权，特意去争抢山务殿差事。
蓦地，赵菡萏跌坐在绸布木榻之上，秀丽的面庞苍白如纸。
“你且回去休憩，我来倒茶。”
顾宁一把将她扶住，目光关切。
赵菡萏强笑道：“应当不碍事。”
姜宿问道：“顾师兄，这是……”
顾宁叹了口气，面上却是带着笑：“此次回来，我察觉菡萏已是或璋有瓦，若再过些时日，怕是下不了床榻了。”
赵菡萏白了他一眼，道：“似我这般花灵，至少须得三年工夫，才能诞下子嗣，何必将我说的那般虚弱？”
姜宿眸光颤动，心下思绪翻涌。
蓦地想到，此前险些被自己忽略之事。
直至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知晓。
赵菡萏这里，根本不是人族。
而是灵怪。
太夜道宫六山七海，姜宿所见的绝大多数生灵，都是人形。
以至于让他下意识地忽视，这里乃是人、妖、鬼、怪混杂之处。
人族，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更是其中，较为弱势的族群。
至少在青丘妖国数百万里国境之内，境况是如此。
“许映灵，是人么……”
“细细想来，好像不是。”
“邵牧师兄，似乎也不是人……”
“甚至就连眼前的顾宁，也不像人族。”
心下思忖间，姜宿眸光深处运起幽冥妖火。
朝着顾宁看了一看。
“果然，顾宁这里，也不是人。”
姜宿眼睑低垂，敛去了目中的漆黑火焰。
“姜宿师弟，这茶还是趁热喝，凉了便不是滋味了。”
顾宁轻声道。
姜宿怔了怔，端起刚被倒满的茶盏，啜了一口。
虽然面上没有波澜，不过姜宿心里，却是有着惊骇。
顾宁，不是人。
此事并不让姜宿意外。
不过诡异的是，姜宿以妖火望之。
所看见的顾宁，却是一大团扭曲雾气。
不似妖，不似鬼，更不似灵怪。
天地浩瀚，渺渺山河。
无垠人间之中，藏着数之不尽的秘密。
更是存在许多，尚且不为人所知之物。
许是幽冥妖火的修境不够。
姜宿这里，只能隐约看见其本相。
除此之外，已经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顾宁师兄。”
姜宿放下茶盏，开口问道，“据我观察，道宫六山七海，其中的通神造化境，似乎很是稀少。”
“以太夜道宫的庞大气运，理应不该如此，这是为何？”
闻听此言，顾宁与赵菡萏对视一眼，皆是露出笑容。
赵菡萏略作休憩，面色稍好些，挽着纱袖，又为顾宁斟满茶盏，道：“姜宿师弟，看来你对太夜道宫，还不算太过了解。”
“通神造化境的修行，极难。”
“困守一地，已经无甚作用。”
“故而道宫弟子一旦破入通神造化，几乎绝大多数，都会选择外出历练。”
“除却十三界大比之时，极少有人留在道宫修持。”
顾宁端茶轻饮，在旁点头道：“菡萏所言无差，便似我等所在的太明山，这山壁平台间，是命火通玄境弟子所居的太明山麓。”
“而在山巅深林之上，则是太明山的通神造化境弟子，所居之处。”
“比起其余五山七海，太明山境的生灵本就稀少。”
“其中的通神造化境，仅有百余。”
“此时留在太明山中的第二境弟子，更是只剩数十个。”
“你见不到，实属寻常。”
姜宿目露思索，道：“原来是这般。”
略一沉默，姜宿放下茶盏，继续道，“顾师兄，我欲要前去玄明殿修习神通，便不在此叨扰了。”
顾宁点了点头，笑道：“我观你的神阙玄气，比之前已经颇有进境，应当是重修奠基心诀之故。不愧是无双根骨，稳固修境竟然如此之快。”
赵菡萏道：“近些时日里，我与顾宁不再下山，姜宿师弟若有闲暇，可常来走动。”
姜宿道：“自该如此。”
与顾宁、赵菡萏作别，离开莲花庭。
姜宿这才察觉到，自己的神阙玄气，竟是在这会儿工夫里，完全恢复至了盈满。
经过灵茶涤荡，玄气漩涡缓缓旋转，其中的神阙玄气翻涌雀跃，似乎比此前更加精纯。
“此物确实是上好灵茶，若能时时饮用，于修行有着极大助益。”
心下思忖间，姜宿却是知晓，此龙渊灵茶，便似灵禽峰豢养的灵禽一般。
乃是有价无市。
即便有足够的灵岫，也难买到。
沿着山壁平台，行至太明山麓边缘。
姜宿朝着面前的悬崖一步走出，凌空而起。
玄气灌注之下，软缎踏云履轻轻颤动，散发出星星点点的月白微光。
御风而上，朝着山巅处的玄明殿行去。
玄明石阙之下，熙熙攘攘。
有许多太明山麓弟子或坐或卧，在此等候。
“这是你的排队玉简。”
一个身着云纹青袍的巡守弟子面无表情，自袖中取出一块玉简，递给姜宿，“在你前面，还有七十五个弟子排队，预计十日之后，可以轮到伱。”
在其身侧的石阙后面，则是有着足足数百座庭院。
这些庭院一座挨着一座，其上遍布着牢固无比的繁复阵法，每时每刻都在大放光芒。
即便在白日里，这些阵法也是煜煜生辉。
显然在其中修行的太明山弟子，早就已经爆满。
若要使用玄明殿的庭院修习神通，只能按照顺序，排队等候。
姜宿这里，却是神情平静，并未接那玉简。
而是轻拂袍袖，取出杏花庭令牌，轻声道：“我要使用太夜天骄的特权。”
那云纹青袍弟子一愣，随后快步上前，接过杏花庭令牌。
略一感应之下，面色微变。
他蓦地抬起头来，望向雪白道袍玄光笼罩着的姜宿，惊讶道：“原来是前些时日里，入我太明山修行的姜宿师兄！”
下一刻，云纹青袍弟子收回玉简，重新取了一块碧绿玉牌，面上挂起笑容。
“姜宿师兄，按照道宫规定，无论在六山七海何处修行，太夜天骄都可以直接插队，到排队顺序的最前方，有着优先之权。”
“有劳。”
姜宿应了一句，取回杏花庭令牌。
将碧绿玉牌扣在手中，朝石阙之后行去。
云纹青袍弟子目光呆怔，回头望着姜宿离开之处，神情间有着不可思议，喃喃道：“姜宿师兄这里，身为无双根骨的太夜天骄，居然开口朝我道谢！”
“此前遇到几位太夜天骄，皆是高高在上，冰冷无比，连话都不曾多说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