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不闻阿九声
翌日,阿水起了个大早,留下几个钱答谢了这户人家后,便匆匆提了行李外出去找九方宿。
“大娘,您看见昨日与我同行的那个男子了吗?”
阿水前前后后不知找了几遍,可哪儿都不见九方宿。情急之下,她随意拉了一个村人的手就问。
那大娘有些受惊,赶忙撒了阿水的手就摇头,“没见着。”
阿水的脸上尽显慌张,没怎在意那大娘的表情,连说了声“感谢”后便小跑着步子往外寻去了。
“阿九!”
阿水连喊了好几声,除了头顶上振翅飞过的鸟儿发出的“窸窣”声,再没得到任何回应。
不知不觉,她站在此地已不见方那村落的影子了。而九方宿就像消失了一般,也再没从她眼里出现过。
虽说他是个神仙,去哪儿当也不需要跟自己报备。但平日里少言少语就算了——怎么如今,竟也草率地不留口信便离开了呢……
阿水手中紧攥着昨日他留给自己的软褥,眼睛不知望着林中哪一处,看了好久都没收回来。
大泗的冬天较于大安,实在又更冷一些。
凉风不解行人意,吹乱鬓角更铭心。
“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呢……”
阿水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凉得刺骨。
也是,阿九神通广大,四处为家,带上自己这个累赘,怎么说都不太欢心。何况,他也从未跟自己保证过什么,跟着他的那番话,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更何况,阿九在生死关头,前前后后救了自己两次。而自己现在还是一个黄毛丫头,居无定所,要能力没能力的,保证自己的营生都难。
又拿什么东西要求神仙阿九跟着自己,又拿什么去报答他的两次救命之恩呢。
说服自己的理由简直太多,阿水甚至找不出他一个正当留下的理由。
可以往,阿水是最会将这些情绪给宣泄出去的。而如今,她的心就像一汪深泉,流水进得去,却无处可出。
此行行李不多,大件东西,除了陈宜的一把弓箭,便是那床褥子了。路很长,拿着费劲,阿水却一件都舍不得扔。
“要是阿九听我讲完计划再走就好了。”
深林里头有一条被先人用脚踏出来的羊肠小道,一个浑身沾满污渍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模样,就如此穿梭其中。
她的步履没因包袱减慢速度,反而小步快走着,行色匆匆。
不知走了有多久,等穿过深林,跨过几条横溪,跋涉几日后,她的眼前终于呈现出一片好气象来。
那处,不知往外延伸至了多宽,由巨石和木材堆砌而成,像飞天巨龙,匍匐在地,成为了抵抗外敌的一处最为坚固的防御设施。
正中城门的门楼上雕刻着一系列精致浮雕,讲述的些什么历史神话,虽生动形象,在阿水看来,却是一点没有头绪。
这便是大泗的都城。
过来人,都直将赵诠统领下的几万公里的国土以国号称之为“安”,而这处,便是郑逑打下的泗水江山。
大泗庆和六年,初冬。
当初阿水得知自己脚下的土地正是大泗,心中,其实早安心了不少。
大泗不似大安,虽只隔几百里,两处的风土人情、人文水理,却也是大相径庭。
此处传言妖魔鬼怪之说并不当斩,反而最平常不过。
当今国主郑逑更是不同于赵诠的“弃诡道为糟粕”,而是贴服“诡道常在”之说,认为妖魔鬼怪就常潜伏于自己身边,还命百姓小心,若有此闻即刻上报。
这也难怪先前在村庄里的那位大娘见着阿水如此慌张,自己却比她更为慌张了。哪有一个大泗人,见着浑身腌臜的女子不心生排抗呢?
朝廷中,郑逑还设百官之首大祭司,不止主管祭天事宜,更专注于消除邪魅,为皇宫斩妖除魔。其外,则是引导郑逑往永生之门,可谓邪风之气逆涨。
以往阿水听闻此事,只觉寒战。可如今,她确也希望自己得一如此君主,那么狐半腰的几百冤魂,便不会消失人际,从而也从人们的记忆中抹除而去了。
她眼望着自己步入这个曾经令自己心生畏惧的都城,心中,却是不同以往的坚定。
——
另一边,九方宿的不告而别,其是为了魔界事务。
九方宿回到冬留宫,一切往常,似乎一点没变。因也因,他在人间的几月漂泊时间,不过抵个金銮座椅两侧火烛的几寸消减。
想来也有些不可思议。寒暑往来,秋收冬藏,世世变迁,一个凡人的一生过尽,他九方宿竟还拖着一身万年不朽的身子,不知所来,更不知所往。
九方宿大袖一挥,坐回宝座之上,面上光华依旧,却较去时,多了一分莫名的温色。
而这丝丝变化,也如一被殿下扶手站着的浮娑一览眼底。
“此次唤本座回宫,所谓何事?”
“禀座上,青丘一族似有异动。冬留宫往南几里靠着密林之地,驻扎了至少几百灵卫。”
九方宿听到消息,不禁勾唇笑了笑。不过这笑里多含不屑。
“怎么,齐声来讨伐本座了?”
“此前属下派人前往青丘打探消息,此为,是旻一之意不假。恐怕是前来诘问座上,青丘之女的事。”
“诘问?”
九方宿挑了眉头看她,“青丘不知从哪儿涨了骨气,竟敢擅闯魔界之地,试图诘问本座了?”
看见浮娑无所应答,九方宿这才放缓了语气,又道:“不如回往自家之地,揪出那吃里扒外之徒。”
他眸中寒光乍现,令浮娑看了都不止一颤。
但还是开口一问:“座上口中所言,乃朔连在青丘交好的一女灵若礼?”
“灵若礼——”九方宿轻嗤,“此女狠戾更甚。此前在青丘,本座尚未恢复真身,倒是被她当做玩物般对待。”
“竟有此事?”
浮娑压抑不住心中的惊异,倒先替了九方宿恼火。她拱手,正色道:“属下即刻前往密林,告那诘问之人。”
“不必。”九方宿轻抬手,叫住了她。
“座上?”浮娑皱着眉头,着实不解。
哪知九方宿却付之一笑,看着浮娑疑惑的神情,有些安慰道:“不必明说。本座倒想看看青丘之人,会如何拿那叛徒之女与本座作比。”
一语落毕,他忽有趣地挑了挑眉头,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本座尚听闻,此女身旁有位孔壑的赘婿,倒是与朔连有几分关系。”
浮娑顿悟,往后退了两步,“属下这就去办。”
说着,她便隐退了踪迹。这偌大的承天大殿里,又徒留了他一个。
以往自己闲来无事,耗尽闲暇;如今想偷得片刻安逸,却又被各事缠身。果真不得意。如今青丘又起风云,想必自己是不能快速脱身了。
念及此,九方宿有些疲累地阖上了双眼,安静倚着。
不过飘乱的思绪像风,却是怎么也止不下来。
——
“茫茫凡间,另吾景行又止的,不外乎天上月,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