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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心绪扰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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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水见着面前男子,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大……大师!”

    迟绥仍扣着个斗笠,无论天晴或阴,无论休憩或行。那顶斗笠仿佛就是他的命根子,离了它,便失了魂。

    他一手抵着门框,斗笠下的一双眼睛似乎正紧紧盯着阿水,只是她不确定,只能弱弱问着:

    “大师,您可是同意收阿水为徒了?”她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却不知往哪儿方注视。

    “狐半腰多身强力壮的男子,你若想拜我为师,也得往后轮轮。”

    迟绥语气平淡,丝毫没有想同意她请求的意思。

    阿水听这话,一下急了眼,驳斥道:“那……那想必也没人向我一般日日求师。何况——大师你这是什么话?阿水虽为女子,却一点不比男子逊色。”

    面罩下传来一声冷嗤,迟绥将撑着门框的手放了下来,转而悠闲地叉着,“那你倒是说说自己有何能耐?”

    阿水和他大眼瞪小眼,心底的一股气瞬间被他的这番话给堵了回去。有何能耐——似乎的确没什么能耐。

    “不过阿水学得快!”

    这可是真的。当初她来狐半腰,可是抱着一颗一无所知的心,好在有陈宜悉心教导,自己才把这规矩学透了。

    陈宜也说,自己学得甚快。

    “学得快……”迟绥在嘴里喃喃一句,饶有趣味地说着,“可在下游历四方,过不久便会离开这狐半腰。若要继承我的衣钵,便得随我云游四海,四处为家。你可愿意?”

    迟绥的一番话问倒了她。

    阿水虽吃得来苦,却不愿离开这狐半腰。她在这虽只待了四五月有余,但该有的情谊,也似藤蔓般深深依附在了枝蔓,怎也割舍不开。

    她有些犹豫地开口:“那阿水只学一些皮毛,不跟大师您云游四海可否?”

    “不可。”

    一声过后,他转手就要将门给合上,却被阿水抵着手臂给拦了下来。

    “等等!”

    迟绥停了下来,只定定看着阿水,语气里带着些不容置疑。

    “在下祖辈除妖,在外人看来却只是行骗江湖之术士,不得民众待见。如今好心打算收个徒儿,竟还被请求留守家乡,免了奔波劳累之苦。”

    斗笠下的一双异瞳,一只冰蓝沁人心脾,一只深邃食人无形。

    他轻笑一声,“真世道荒谬。”

    阿水被他的一番话给说得愣住了,她缓缓扒下倚着门的一只手,眼神里流出些黯然。

    “对不住了,大师……”

    迟绥没有作声。待她有些落寞地转过身去,他才叫住她道:“若想求师云游,便要摈弃以往种种。形体、神心,俱然。”

    阿水回过头,早晨的日光洒在她白皙透嫩的脸颊上,第一次不显得那么朝气。她轻轻点头应是,清秀的长眉,也带些惆怅地微微皱起。

    像是秋风揉拧旧枝,带出水波潺潺。

    迟绥见她远去,心上有弦莫名松了几分。再望眼于狐半腰的村民,唯有走在路上的三三两两,其他大部都早起干活去了。

    他带上门,掩了斗笠,不知不觉中避了人群出去。

    昨夜下了小雨,将枝丫都沾染上了一层雨露。细水湿了衣袖,无碍,仍轻踮布鞋,跨过羊肠小道,任泥泞爬上衣脚。

    竹林中的一个青袍身影,恰似仙人路过,激起林深鸟鸣,咻咻衣裳。

    迟绥找了片干地,在两株竹子中间盘腿坐下。他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块布,其上散布着红色的血痕,不知其来处。

    他将黄布平摊在草地上,用银色尖刀划过手指,任鲜血汩汩流出。

    迟绥以指作笔,在黄布上画了些奇怪的字符。符如鬼怪,定睛细看,依稀能辨别出其面目。

    待血渍干去,他忽地抽起黄布往半空中一甩,那东西便神乎悬住了。

    周围风息带起草动,却唯独不变它的位置。只见黄布血光泛滥,弥散在空气中,带起他青袍飘飘。随着血光愈浓,四周被卷起的气息愈加强烈。

    而迟绥,便安定坐在一片乱动中,双手齐作势,似乎正从异动中吸取能量。

    随着气息渐喘,强大的气流掀走了他的竹编斗笠,青丝杂乱飞扬,唯一双眼紧紧闭着。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

    周遭一切随之瞬时安定,那匹黄布也落寞随风飘地。而剑眉之下的一双异瞳,正散发出逼人的寒气,多看一眼,便会使全身血液冰冻,刺如针扎。

    他站起,拾了斗笠,缓缓扣上。

    “修炼了百年,确有实效。”

    迟绥缓缓走出竹林,不留一些痕迹。

    ……

    阿水在家枯燥了一天,也烦恼了一天。迟绥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脑子里,久久飘散不去。

    随他云游呢,能学到真本事,却要离开狐半腰,离了阿娘和陈宜;若任迟绥就此离开狐半腰,日后,可能自己就寻不得如此有本事的师父了。

    她的心就像缠绕起的针线,怎么解也解不开。

    陈宜走进屋子,见阿娘在灶炉旁生着火,而阿水呢,正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剥着毛豆。说是百无聊赖,其实又更是心神不宁。

    陈宜笑着坐到她对面,用手叩了叩桌子,“剥什么豆子呢?你看看,这都掉地上了。”

    “啊?”

    阿水这才把神收回来,看向一片狼藉的桌子,剥了壳的和豆壳都混在了一起,地上还落了不少来。

    “啊呀,是我没留心。”阿水有些懊恼。

    陈宜弯下身把豆子都捡了起来,而后又收拾了桌上的,最后眼睛定定望着她,语气依旧关切:“发生什么了?”

    阿水有些不敢看他。不过恰恰如此,才被陈宜发现出些端倪来。

    “无事,你说了我听。”

    她这才放下心来,细细述说着自己的想法。

    陈宜听完,只觉得她是心里存着压力,“怎么突然想拜师学艺了?村里人的话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都是些粗鄙浅薄之言罢了。”

    阿水皱着眉头摇摇头,看向他道:“并非如此。只是我觉得自己没什么能耐,若能向大师学得一点,便能给村里人帮助一点。”

    自己在狐半腰,一直是靠着陈宜的庇护才得以生活。若离了他,恐怕自己什么也不是。

    陈宜看着她一脸懊恼,心里也不是滋味。他伸出手,覆上了她小小一只。

    阿水只觉得手背忽然一热,渐而一股莫名的刺激袭上心头,害她赶忙收回了手,只一脸愣愣地看着陈宜。

    他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又说:“我们不是大户人家,养的也不是闺女,并非叫你习四书通四艺。你只安生待着,便教我和阿娘放心了。何必再往外闯?”

    阿水被他说得也有些动摇,却仍持不定意见。又问:“如若我真做了决定,你会同意我走吗?”

    她的一双眸子澄澈得到底,无时无刻不泛着亮光,令人看着一点不忍拒绝。

    陈宜思索了会,终于还是点点头。

    阿水笑了笑,“那便好。”

    晚上,一家人在饭桌上吃着菜。深秋寒气逼近,每到这时候,狐半腰的村人便会上山采一种香菇,配上大白菜煮着,那才叫一个香,直把浑身都热腾了。

    阿水吃得紧,一如往常。

    这时候,阿娘突然说了话:“陈宜,你也老大不小了,打算何时给陈家添个丁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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