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沙漠之门
“旸旸,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沙漠之门’吗?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记得去那找我,我会在那一直等着你……”米心旸迷迷糊糊的一个接一个地做着梦,全都是些零碎的片段,好像是宗意曾说过的话,又好像只是她自己的臆想。
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给苏默默打电话,“我昨晚梦到他死了,他说大海深不见底他很冷,即使会潜水在体温失衡的状态下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你说宗意会不会已经——。”米心旸说着就要啜泣起来。
宗意陪同几个客户去公海上的一艘游轮赌博洗钱,这是一场与境外赌场进行的合作,由客户在赌场上输钱,然后赌场帮助把这笔钱存进外国账户,赌场在其中收取手续费。这次的赌客和赌场人员都是多次合作的,行迹隐匿又都是熟人,坏就坏在有人举报游轮上有人贩毒,宗老头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通知魏源去接应,但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都没有音讯。被捕获的中国籍赌客皆已归案回国,其中没有宗意的影子,他就像从大海上消失了一样。与其这样,米心旸倒宁愿他和那些赌客一样被捕归案,起码留下一条小命还有周旋的机会,这样生死未卜的让活着的人为他担惊受怕有种要死不死的折磨。
苏默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得安慰道,“别担心,宗老板不是一般人,他福大命大,会没事的。”她没有把事发当晚向周盈求助的事告诉米心旸。周盈曾许诺过欠她一条命她相信只要周盈肯动用周游的力量一定能把宗意救回来,不过让周盈去救一个巴不得他早点死的人确实有点勉为其难,天意弄人,偏偏就是他的冤家宿敌为了兑现她们之间的承诺愿意为他殊死一搏。
周盈又反过来安慰苏默默,“你也不要有任何的心理包袱,我可不单是为了你,宗意不管怎么说是luke的生父,我也不想以后在luke眼里背上见死不救的骂名。如果不知道他死了也就死了,一了百了,可你现在让我知道了我就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然我的良心也会不安。其实我心里是有点嫉妒的,你居然愿意为了米心旸用掉我给你的这个千金之诺,我从来不敢低估她在你心里的分量,但直到今天我才真正认识到这分量的深重。”
苏默默一笑,“那是因为你不曾了解我们之间的一切,如果你从小就是我,你的每一步都会做出跟我相同的选择。有些事情我一直以为是偶然,也时常为自己当初的选择后悔不已,后来发现这些看似的偶然实则是必然,因为换到当时的环境又不知未来的境况下,重新选择一次,我也一样会那么做。这一次次的抉择无论对错,都造就了我们今天的人生。”
令苏默默没想到的是次日新闻就刊登出了周游被捕的消息,当她试图再联系周盈时怎么也联系不上了。这一切她都无法对米心旸启齿,她的心已经够乱了,而她的心也无法平静如果周盈为了她的嘱托出现了什么不测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更何况周游在这个微妙的时候被捕和周盈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苏默默在官辰的帮助下得以见到了保外就医的周游,果然是她的这通电话改变了这父女二人的命运。苏默默嘱托周盈的那晚周盈本该飞往云南与周游汇合,结果那晚周游没等到又联系不上周盈一时心急和张重又急匆匆地驱车往澄市赶,对,已经离开了澄市的周游又回到了澄市,回到了那个早已对他布下天罗地网他宏伟事业的发源地。苏默默孑然一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容易介入别人的命运,官辰后来安慰她,你别以为你做了一件坏事,你可是国家和人民的恩人,周游要是真偷离出境了,呵呵——
可为什么是她,这算不算是易卿学姐借自己的手报了仇呢?就像她在电话中跟周盈说的,很多看似偶然的事情其实早就有定数。
“马烈一死,安奎被捕,意晟行在澄市的地位岌岌可危,在税务和经侦频繁的查账下意晟行打算先撤离澄市,只留下一家不起眼的小店由一个老伙计经营。宗意在太平洋失踪后宗老头病倒,米心旸接管了钱庄的撤离和善后工作,你那天及时为她释放了有利消息,这才让她得以脱身。”苏默默的话语里对官辰不无感激。
熬过了黎明前的黑暗天色渐渐明亮起来,杯中的咖啡早已冷却,一同冷却的还有官辰的心。除了他最关心的米心旸的下落外他似乎知道了一切,苏默默口中的他们这帮人的故事也就此告了一段落,只能说是告一段落,因为故事还在继续着。官辰为了保护米心旸违背了自己的守则丢了饭碗,又失去了爱人,这样的代价对于他这样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来说已是不小,够他的后半生去慢慢回味了。
这场偶然邂逅的相聚就要结束了,就像按下了一个短暂的暂停键,过去的只属于过去,未来又是无数的谜题与挑战。官辰故作洒脱地笑了笑,“她能脱身就好,有机会替我告诉她,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没有后悔认识她,没有后悔这一切的付出,因为这都是我欠她的。我现在虽然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但感觉却比任何时候都轻松,欠银行的债是有形的易还,欠人的债是无形的只能用一生来还。”
两人离开了咖啡馆走进了朦胧的晨曦中,为了避免继续跟苏默默同路而尴尬官辰刻意往江边的方向走。经历了夏日涨潮的防洪防汛,现在江水已悄然退下如同他心里退潮般的释然情绪,不悲不喜,不念不忘,他似乎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似乎又不那么明了。看着苏默默渐行渐远的背影他不得不感慨米心旸真是个有福之人,有那么多人甘愿为她付出为她牺牲为她搭进自己的一生。
官辰回到家后打算先好好地睡一觉,这段日子以来都没有好好地休息过,现在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了,等睡醒起来一切都是新的,他要重新找工作重拾自己的人生。才刚躺下就接到了前手下肖筱的来电,“老大,今早凌晨苏默默离境了,这算不算一个重大的发现?”
“什么?”官辰的嘴张成了一个“o”型,他都怀疑自己因为缺乏睡眠而出现了幻听,“这绝对不可能!我们昨晚一整晚都在一起。”
“什么?——”肖筱调笑般地提高了音调。
官辰听出了肖筱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就知道她想歪了,“你这混球想哪儿去了?我们昨晚在步行街上的一家咖啡馆聊了一整晚,几小时前才刚刚分手。”
“这也太奇怪了——”肖筱想了一下,又说:“可以调取出入境的监控看一下,对了,忘了告诉你苏默默的目的地是摩洛哥,一个免签之地。”
官辰这下子睡意全无,整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怎么都无法相信肖筱口中说的,除非他昨晚是跟一个鬼魂聊了一整晚,虽然极度困乏但还不至于出现梦游和幻觉的地步。
官辰先到星河银行南城支行去找苏默默,这天是工作日苏行长现在应该就在岗位上,大堂引导仿佛没听懂他的话,反问道:“谁?”官辰强自镇定下来,又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苏默默,你们支行的行长,你不认识吗?”他仿佛是在跟一个耳聋的大爷讲话,音量太大吸引来了一位年长的大堂经理,她赔着笑说:“不好意思,她是刚来的实习生对行里的情况不了解,苏行长半个月前就辞职了,您这边找她有什么事吗?”官辰恍惚觉得自己还在梦中转身走掉了。
他在手机中找到了苏默默在境湖的住址,米心旸在境湖住过好长一段时间虽然他没有上去过但偷偷在户籍系统里查到了门牌号。官辰急匆匆地上楼敲门,开门的是一位老者,一大家子七八口人正围在一起吃午饭,他抬头核对了一下门牌号还以为是自己找错了。“这里住的应该是一位姓苏的小姐啊?”官辰问道。老人的儿子出来解释道:“她把房子卖给我们了,卖的很急,降了100多万出手的。苏小姐好像很急着用钱,我们就捡了个漏。”
官辰猛地一拍脑门确保自己不是在梦中,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这要是个梦也太离谱了。他不禁联想到了《聊斋》中的那些美女鬼,天一亮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连亭台水榭的豪宅都变成了茅草屋,他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官辰又来到昨天送金童来的那家“千姿丽人”美容店,他满脑子都是米心旸竟然忽略了昨天苏默默正是从这家店走出来的,结果好巧不巧碰到了正傻傻站在店门外的金童。她一看到官辰如获救星般地冲上来,拉住他的手臂说:“果然被你说对了,这家店就是洗钱的,昨天晚上已经跑路了。”官辰泄了气般,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金童不理解他的缄默不语一直在旁边吵吵嚷嚷的。
官辰双眼布满了血丝,他感觉自己被骗了,苏默默到底哪句真哪句假,她到底是不是苏默默,又或者是其他人,他现在感觉昨晚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昨晚陪聊了一整晚的难道是仙女,或者是他想象出来的一个人,实际上他整晚都是独自一人坐着的?他发现自己该去看看精神科医生了,难道太过想念一个人就会出现幻觉?
“金童,帮我一个忙,叫辆救护车,现在马上!”
“什么?”虽然难以置信金童还是照做了,“你这好好生生的一个人叫救护车不是占用国家的医疗资源吗?救护车需要留给更紧急更需要它的人,我打120应该怎么说呢?”金童刚拨通电话一转头发现官辰已经倒在了地上,她惊吓得大叫了一声。
还好抢救得及时,官辰是酮症酸中毒引发的昏迷,金童这才知道原来他有糖尿病,长时间空腹禁食血糖过低酮体升高导致的中毒昏迷。血糖稳定后官辰转移到了普通病房,肖筱得知了他的惨况后第一时间提了篮水果来看望他。
“明知道我有糖尿病还买水果?”官辰见到肖筱心里是高兴的,但嘴上绝不轻饶她,谁叫她整天没大没小乱开师傅的玩笑。
肖筱笑看了一眼陪护的金童转而向官辰怼道,“我有说是买给你吃的吗?”
官辰一时哑口无言败下阵来,金童向肖筱投去赞赏加崇拜的目光,然后从果篮里拿出几个水果识趣地去茶水间清洗,给他们师徒留出讨论案情的空间。
肖筱分别拿出两段视频给官辰看。一段是在他昨晚和苏默默聊天的那家咖啡馆调取的,一段是苏默默凌晨出境时在机场留下的,只一眼官辰就明白了。陪他整晚畅聊的人确实是苏默默,而凌晨出境的那个是米心旸,她拿的是苏默默的护照,所以这才出现了苏默默的出境记录。
正当这师徒二人惊叹于她们是怎么办到的,肖筱接到了局里的电话,讲了不到一分钟就挂断了。她直视着官辰的眼睛说:“苏默默现在在南城分局自首了,她协助米心旸潜逃出境,米心旸拿的是她的护照。”
默默,你有见过这么大的太阳吗?我从来不敢相信自己可以离太阳这么近,仿佛只要张开双臂就可以拥抱它,这里是梅尔祖卡——撒哈拉沙漠之门。米心旸拿起胸前的太阳花吊坠比着太阳,她把吊坠拉向眼前但无论多近都遮挡不住太阳,这太阳金光闪闪的太大太耀眼。这条太阳花项链是苏默默给她护照的那天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为她戴上的,这条象征意义明确的项链显然是‘米心旸’的专属,苏默默才是真正的‘米心旸’一直保存着她身份的鉴证,然而却没有她当‘米心旸’的时间长,有些东西假久了就比真的还真了,所以现在这条项链属于她了,也算是‘物归原主’。
苏默默从星河辞职后取出了自己的护照,当她把护照交到米心旸手中时,米心旸不无遗憾地感慨道:“我们现在各归各位了。”
“你现在是苏默默了,而我已经回不去了。”苏默默把自己的太阳花项链赠与米心旸,嘱咐道,“要像这太阳花一样,永远向阳而生!”她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仿佛这次的分别就是永别。从小到大她们从来没有分开过,米心旸去星河就是为了能和苏默默走同一条路,一开始大家都还是一条道上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走着走着就散了,到后来只能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走吧,旸旸,去追逐你的太阳,你的幸福,我相信宗老板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等着你,他重情重义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我曾以为我的幸福就是你,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够了。”米心旸的泪涌了上来,苏默默用手指轻柔地拭去米心旸眼角的泪,“从前,我们互为彼此的幸福,分享着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不分彼此也没有你我。可长大以后发现,并不是所有的情感都可以一起分享的,你现在有属于自己的幸福,我也会有我的幸福,我们的幸福无法交融却可以互相祝福。从前,一直希望你可以留在我的身边一直陪伴着我,现在只有等你离开了我才可以安心。这次要不是官辰助你脱身后果不堪设想,赶紧走吧,别回来了,你好好地保全自己,我才可以继续安心地做你。”
善良的柏柏尔人替米心旸裹了一个阿拉伯特色的头巾,可以预防中暑和不被晒成人干。这里40多摄氏度,又干又晒,米心旸在小镇的路边花10迪拉姆买了一杯橙汁一饮而尽,及时补充水分和能量是很有必要的。
三天前到达梅尔祖卡她就把宗意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她想着如果他没死一定会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地打,如果他没死说不定也会被她骂死,其实她一直都惦念着他担忧着他可嘴里说出来的全部都是反话。两天前她还妄想骑着“沙漠的守护神”——骆驼穿越沙漠,可速度太慢走不了多远,连梅尔祖卡最高的那座沙丘都没到。这天她带了充足的水,准备自己徒步,誓必要把撒哈拉沙漠的风光尽收眼底。
一座座连绵起伏的沙丘形态相似大同小异,难怪说在沙漠中容易迷路,干渴的状态下人的大脑本来就不太清醒,米心旸已有点晕头转向。身上的衣服汗湿了好几轮又被烘烤干了,在高温的烘烤下手机扛不住自动关机了好几次,她索性不再开机了。米心旸这时发现踩着别人的脚印爬沙丘就会轻松很多,眼前和脚下都是一望无际的金灿灿的沙海在骄阳的聚光灯下宛若踩在金沙上,她联想到了‘芝麻开门’里的宝藏,一座座金币堆砌而成的金山,不就正是眼前的撒哈拉沙漠吗?这里不仅有梦寐以求的金山,还有一望无际的金海,还有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海市蜃楼,一切皆虚幻,马烈为了虚幻出卖了自己的良心,周游为了虚幻舍弃了男人的尊严,冯耀辉为了虚幻成了欺世盗名的骗子,看来越是虚幻的东西越能蛊惑人心。
梅尔祖卡一个贫乏荒芜的小镇却被称作‘沙漠绿洲’,这里的柏柏尔人知足常乐,室内没有空调就在家门口席地而睡,他们对生活没有过高的要求,什么都没有的人反而什么都不缺,拥有并不能让人满足反而是无止境索取的开始,只因人性是贪婪的。
米心旸开始为苏默默在国内的境况担忧,嘴里却不依不饶地骂着宗意,若不是为了他她绝不会牵连到苏默默。她好像在哭但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实在太干了,人就像是根植在这片沙漠上的棕榈树日夜蒸腾体内的水分早已所剩无几。她的嘴唇起了厚厚的一层皮,嗓子冒烟般地嘶哑不一会儿就骂不出声了,她仿佛看见了阿里巴巴那群人骑着骆驼在沙漠中前进,撒哈拉的某个地方一定藏着宝藏,就在她出现幻觉即将倒在沙丘上的那一刻一个男人把她拥入了怀里,她看到是一个跟宗意长的很像包着头巾的柏柏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