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绿茶心机
出口退税是国家对出口的货物退还其在国内生产和流通环节实际缴纳的增值税，消费税的政策。官辰手上拿着一张中年男人的相片，绰号：老丁。
澄市税务稽查部门联合经侦大队办案，郭局在会上发表讲话：“老丁经营的公司是一家有进出口贸易资质的公司，在出口或代理出口过程中，经常接触货代公司，有时为了省事货代公司还会帮忙办理报关业务，而货代公司为了更大的利益就动了歪心思，想将那些不能退税的货物进行出口退税。货代公司把这些货物数据卖给老丁，并为他提供货物流转票据，老丁再到其他企业虚开出相同物品的增值税发票，之后老丁再通过地下钱庄从香港向他的公司转入美元，以显示有出口结汇完成资金流，这样就骗取到了出口退税。”
复杂的不是案件而是背后的水太深，只有顺藤摸瓜才能找到隐匿其中的一条条错综复杂的灰色产业链。领导的意图是放长线钓大鱼，老丁这样的小把戏不是最重要的，要紧的是深埋水底的地下钱庄，若是能一网打尽不知道可以破获多少经济案件，夜已深，但在座的每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志在必得。
第一天踏进宗意的意晟行时米心旸的内心是忐忑的，她早从苏默默和马思远口中得知了这位宗先生做的什么生意，只是她没想到传说中的地下钱庄不仅不在地下反而正大光明的开在高档写字楼里，果真是大隐隐于市。意晟行台面上的规模不算大，实际业务范围广泛覆盖面涉及全国各个城市，称之为低调比较合适。有的公司排场大一家公司就租下相邻的两层楼办公，而意晟行只是一层楼四家公司中的一家，可想而知低调的可以与少东家张扬跋扈的个性完全不匹配。公司二十多个员工每人一个格子间和其他公司没什么两样，每个人都在电脑前忙碌着，营业执照上写的主营业务有融资租赁，经销代理，进出口贸易等业务，现在这样挂羊头卖狗肉的公司太多，实际做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生意。
“旸旸，你看这是谁？”米心旸才在宗意的办公间坐下，这个老板办公室逼仄又不失格调窗外是浩瀚无垠的江面，采光视野极佳，她正在眺望江面闻声回头看见了一个她想见又不想在这儿遇见的人——沈玥。
米心旸没来得及出声，沈玥一下子冲过来抱住了自己：“心旸学姐！打死我都不敢相信会在这里见到你，你不是在星河吗？大家都还好吗？”
这突如其来的他乡遇故知让米心旸有点猝不及防，沈玥口中的大家指的是哪些人？也包括顾帆和许燕吗？她实在无法回答，她离开后发生了太多的事一言难尽。
“沈玥，该是我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米心旸的眼神严厉起来，她想起当初沈玥在西直支行做柜员是因为同柜转存触发了反洗钱预警系统被当时的支行长许燕劝退的，她之前还一直在米心旸面前坚称自己是被冤枉的，是许燕为了和顾帆在一起陷害了她，现在看来她并非她所说的那样无辜。
沈玥有点讪讪的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求助于身旁的宗意，宗意还没来得及开口，米心旸就若有所悟地说：“你这埋伏打的够深的，那么早以前就把小算盘打到了星河人身上，同柜转存那件事就是你让她干的吧？”
宗意尴尬地笑了笑：“旸旸，你听我解释。沈玥在职期间就在找工作了，支行长给她小鞋穿，她迟早走人，早打算好过晚打算。当时在网上她被我们聘请的猎头开出的高薪吸引，她说因为自己经济条件差所以男朋友傍上了富婆行长对自己的打击很大，她除了赚钱什么都不想，她特别想争口气，在星河她的身上压着的是一座座不可翻越的大山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人生的尽头，可她想要的并不是糊口的饭碗而是彻底改变命运的机会。你看人家沈玥和你是同一年进的星河吧，别人就懂得良禽择木而栖早早地离开了星河现在已经在澄市买房安家了，”宗意忽而奚落地嘲笑道，“你再看看你！”
米心旸面色一沉从宗意的老板椅上起来，这个位置的风光再好也不是属于她的，沈玥站在宗意身旁羞答答地微笑着对改写自己命运的老板有无限的崇拜。想起沈玥离职前做的事情米心旸一脸鄙夷，她有什么资格谴责顾帆和许燕，她就比他们高尚吗？在钱的面前还不是一样，只是她成了先被人筛掉的那个，这才是她真正想不开的原因。如果是沈玥先认识了宗意这样的人物并有发展的可能，那么顾帆说不定就会处于她现在所处的受害者的位置。谁又比谁高尚呢？感情的世界里没有人值得被同情。
“今天也算是开眼界了，还是怪自己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你说在星河那种地方呆一辈子有个什么劲，不如早点出来闯荡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至于变成一只井底之蛙加穷鳖。沈玥，你是对的，学姐真为你高兴！我们同期进星河的新员工里，现在就数你混的最好。顾帆现在在另一家股份制银行做理财经理，他的朋友圈每天发的都是基金保险理财，过的是被业绩指标压得喘不过气，连狗都不如的日子。许燕那把老菜薹能跟你比吗？你年轻漂亮头脑灵活又会赚钱，他要是看到今天的你一定把肠子都悔青了。”
沈玥还以为自己得到了米心旸的褒奖有些自鸣得意地笑着，还时不时地和宗意对视一眼，这让米心旸的不爽直接从脚底板升到了太阳穴。
“公司的业务你还是要早点熟悉起来。”宗意摆出一副霸道总裁的姿态。
米心旸莫名其妙地瞪向他，他这么说倒是可笑，她是以他员工的身份呢还是以老板娘的身份呢？一句话讲的不明不白。
“我这条前银行狗可能不太适合你们这些高精尖的技术，毕竟和银行传统的业务相比你们太前沿太高科技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嘛！”
宗意听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在沈玥面前尤其挂不住，他给沈玥使了个眼色，沈玥很识相地出去了临走还不忘带上玻璃磨砂门。
“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自从沈玥出现画风就变了，我还以为你见到你的学妹加前同事会很开心呢，没想到触了你的霉头。”宗意自嘲般地呵呵一笑，“我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哈哈，不过你们女生也是够奇怪的，不知和谁是朋友也不知和谁是敌人，我保证下次不干这种事了。”
米心旸现在还可以自觉高沈玥一等，可一旦等她迈入这个灰色地带，她和沈玥不一样了吗？不一样，她还没有沈玥成功，至少别人已凭借自己的努力买了房，她又想起了那句：两根金条，哪根是高尚的？哪根是龌龊的？从心理上接受宗意做这种生意和自己切身实地去参与是两码事，她找了个理由先离开公司，在门口目睹了一阵小骚动。公司的美女前台抓住了一个年轻男人说他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怀疑是商业间谍，还叫来了物业保安要把人架走，男人用楚楚可怜的眼神凝望着正从公司里面出来的米心旸仿佛在向她求救，缓解尴尬。米心旸出来后对美女前台说了一声：“他是来找我的。”
两人出了电梯官辰在后面追米心旸：“女士，这位女士，请等一等!”米心旸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这个人身姿挺拔一身正气感觉不像是金融从业者，难怪会被人怀疑。
对于脸皮薄的官辰来说那种状况下款款走来替他解围的米心旸简直如同神仙姐姐下凡，在现实中见到仙女还是第一次，不仅颜值身材仙整个人的周身都散发着一股仙气。官辰呆愣愣地盯着米心旸细看了半天没出声，他没想到只几秒钟后仙女一开口直接把他从想入非非拉回到现实，米心旸不耐烦地喝道：“你刚才在我们公司门口想干什么？”
官辰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米心旸见这个人有点奇怪转身要走，官辰急忙问道：“你是这里面的员工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到底想干什么？”
官辰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这着实把米心旸吓了一跳，“不如借一步说话吧？”
米心旸心如鼓捶差点没瘫软在地，她就像一个束手就擒的罪犯一样跟着官辰来到附近的一个小公园。临近中午还有老人家在公园晨练，十八般武艺看得人眼花缭乱，米心旸冷汗直冒一阵昏眩，官辰见状一把扶住她的手腕就近找了个石凳坐下。米心旸脸色惨白，官辰心里一惊莫不是被他给吓的，正内疚之际米心旸自己说出是低血糖，官辰立即到最近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橙汁和一个三明治。那时的官辰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开场注定是他人生的一个巨大转折点，他的生活鬼使神差地因为认识了这个女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天离开公司时门口有阵骚动听说了吧？是一个便衣的经侦警察，拿着一张魏叔的相片问我认不认识这个叫老丁的？”
“那你怎么说的？”
“我当然说不认识了，只是有个朋友在这里上班过来找朋友玩的。”米心旸说这个警察还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都被她巧妙的一一避过了，现在意晟行被警察盯上他们一定还会有下一步行动。
“魏叔上周刚从浙江回澄市就被盯上了，看来这次是联动的，明天安排一部分人先转移。”宗意说得云淡风轻的样子看来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危机，也许这在他眼里根本就算不上是危机。米心旸不久前才离开地上钱庄，还没做好心理建设转移到地下钱庄就出了这种状况，虽说从前在星河钱不多可也用不着担惊受怕，踏踏实实睡个安稳觉还是没问题的。一想到今天这个看似和善的经侦警察米心旸心里就发怵，这种钱真不是一般人可以赚的，撇开一个人的道德情操不谈米心旸还是挺佩服沈玥的心理素质。
魏源在浙江化名老丁开的进出口贸易公司骗取出口退税两千多万元，这样的数字让米心旸惊心动魄，她怎么可以一边享受着这些黑钱给自己带来的优越生活一边又鄙夷宗意他们的所作所为。看到阳光又乐于慈善事业的宗意她自我欺骗这就是他的全部，那一面暂且没看到的就当做不存在，现在她不得不去面对宗意阳光之下的阴暗面，也不得不接受这也是作为他真实存在的一部分。只其中一项业务的涉案金额就逾千万，其他的她不敢想象她上网查了一下万一被捕判死刑都有可能。她对他提出要不然不干了，反正钱也够用，不如离开澄市找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自由自在地生活，宗意笑着看她就像在看一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他摸摸她的脑袋，“你太天真了，我们早就没有退路了，就算现在收手也于事无补。也许在宗老头那一辈是为了挣钱，但到了我这里就不完全是为了钱。”“那为了什么？”米心旸问。“为了赢，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价值，也为了维系老客户。反正就是骑虎难下！后悔上了我这条贼船吧？”“我现在只是常在河边走，离你这条贼船还远着呢！”
宗意握住米心旸的手，贫道：“那你今天为什么告诉我这么多，担心我被警察叔叔抓走了吗？我可不忍心坐牢让你守寡。”转念一想又笑道：“我好像又自作多情了，你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会守寡？我要是不在了，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更爱你的……”没等宗意说完米心旸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宗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她那晶莹剔透的黑瞳闪着如水的光泽是深情又是痴迷，他吻了一下她的手掌心她触电般地松开，他又吻住了她的嘴。为什么一段如此纯粹又美好的爱情暗藏着生死攸关的隐患，老天就不能让人顺当一点平凡一点吗？米心旸感觉自己的爱情就像罂粟花，看起来美丽又浪漫，早晚有一天一把火化作灰烬。
为了自己深爱的人，米心旸以朋友的身份约见了官辰。上次见面后两人互加了微信，她表示自己未来也许会入职意晟行，一个学妹在这家公司干的不错也推荐她过来试试，碰到的那天其实是她第一天面试。米心旸说她最近还在边找工作边等通知，如果能顺利入职意晟行的话说不定可以帮他查到公司的内幕资料。
官辰大为感动如获至宝，毕竟他们目前还没有掌握到实质性的证据，他急需米心旸这样的卧底帮忙。两人一拍即合相谈甚欢，米心旸告诉官辰自己之前是在星河银行工作，意晟行的这个学妹同样也是从星河出来的，现在这些非银金融公司只要肯努力收入都是银行的倍数，她们这些还没有在澄市买房安家的女孩都想赚点快钱，一套属于自己的房产才是女人安全感的来源，这远远比男人来的重要。官辰摇摇头表示不赞同这个观点，“现在这些刚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分辨力很差，很多金融公司干的都是违法犯罪的勾当一不小心就把自己送进去了。前段时间有几个大学生入职一家物流公司，其实干的是“反催收”的活，专门跟银行这种正规金融机构作对，教客户如何投诉如何撒谎并协助造假资料以达到延期还款和少付利息的目的。上个月我们把这家窝点给端了，几个糊里糊涂的大学生直到被抓捕归案都不清楚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现在还想赚快钱吗？”
米心旸摇摇头说还好遇见了警察叔叔要不然自己真的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官辰听了这话很受用，感觉自己又救回了一个差点误入歧途的无知少女。他甚至觉得米心旸的人生会在他的帮助下越来越好，他坚信人生只要方向是对的哪怕走得慢一点久一点最后都能达到成功的彼岸，但如果一开始方向都是错的那么只会越错越远。米心旸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其实在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看出来了官辰的心思，女人对谁对自己有意思通常都是很敏感的，这样的嘴脸米心旸从小到大不要见得太多，她知道如何去拿捏官辰这样一个角色对宗意有利。
缺房，缺爱，缺乏安全感。官辰在纸上写下他认为米心旸所缺的东西，心头忽然怜悯起这个女孩来。一个在孤儿院长大从小就没有家的孩子，家对她来讲一定有特殊的意味和渴望，他忽而一笑，想如果她是只流浪动物他一定收养她，给她家，给她爱，给她温暖。他的书桌上放着一张他和金雪的合照，说起女警便给人一种雷厉风行英姿飒爽的感觉实际上做经侦这行的更加细致入微，尤其金雪的明察秋毫已经深入到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无微不至，她不仅把这个家盘顺了对他也是了如指掌，官辰有时觉得就连他肚子里有几条蛔虫金雪都知道而他自己完全不知。他现在看着他们的合照心里却在想别的女人，这个金雪一定不知道，他暗自笑笑有种胜利者的喜悦，都这个点了金雪还在单位加班追查一个案件，她这人干什么都很拼，这种拼劲从学校带到单位又带回家就好像所有的事情只要爱拼就会赢。
“旸旸跟我说，你曾多次出手相救都没能救回她，她说她已经无药可救了。她感激你感恩于你，对你的感情就像对自己的亲哥哥一般。”苏默默对官辰说。
官辰不相信苏默默的话，这与他的直觉完全不符。曾有一段时间他感受到米心旸对他非常有好感，那种感觉真实而强烈，那就是恋爱，是爱情，绝不是苏默默口中的兄妹情，他冷冷地凝视着眼前的苏默默，觉得她就是个骗子。
“旸旸为了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我不信她对我仅仅只是你口中的兄妹情！”
“正因为把你当成了亲哥才会冒险舍身去帮你，她真正爱的人是宗意，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她宁可为他去死！旸旸希望你可以忘掉过去忘掉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她向我交代的，说若有一日见到你务必要转告你的话。她先虽对你有亏欠，后来又还给你了，你们是两清的，互不相欠！”
“为了一个现在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人，值得吗？”在米心旸心里自己竟然不如一个洗钱犯，官辰心有不甘。
“正义的化身天使的光环也不定是她所爱的，亡命天涯颠沛流离也是她心甘情愿的，没人逼她。”苏默默把搅咖啡的勺子故意扔在杯底的瓷碟上，用哐当一声脆响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才不要跟她什么两清，是我欠她的此生根本偿还不清也无法弥补。”官辰终于情绪爆发歇斯底里地问道：“米心旸究竟在哪？”
苏默默不耐烦地望向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官辰担心她要走，不敢再多问，同一个问题问多了感觉自己都要变成祥林嫂了。一个自己不想听到的回答和一个一直未解的疑问，这便是这晚所有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