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投诉风波
“官警官，无论你承认与否，是你的执着和鲁莽给旸旸带来了灭顶之灾。”苏默默的眼睛里无法抑制地燃起了怒火，“本与旸旸没有半毛钱干系的事情却被你拖下了水，因为你的出现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惊天大逆转，谁能想到一个从未相识又无关紧要的人却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荒诞吗？可笑吗？可这就是现实。”
官辰的脸上淌下两行泪，他为米心旸付出再多都不为过为她丢了工作又算什么？他甚至可以为她去死，如果她真的需要他那么做的话，至少他的心里可以好过点。最让他心如刀绞的是她偏偏就那么善良，她不仅原谅了他还原谅了那个罪魁祸首，她说她没法不原谅，一切虽看似阴差阳错实则都是命中注定，在劫难逃。
“都过去了。旸旸已经原谅了你，我尊重她的意愿，从我内心深处讲我今天并不愿意和你坐在这儿。”苏默默看了看表凌晨三点，这时候的夜最黑也最暗，咖啡馆只剩下他们二人和一个正在打瞌睡的男服务生，外面路灯昏暗空无一人仿佛一旦迈出脚步就会被吞噬在茫茫黑夜里，这一刻才是澄市的至暗时刻。
“苏小姐，你有后悔的事情吗？”
苏默默看向官辰听他继续说，他如鲠在喉半天发不出声调整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旸旸是在事情发生以后才知道马烈是她的亲生父亲吧？你为什么要让她知道？为什么？啊——”官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眼通红地咆哮起来，他向苏默默责难道：“清楚这整件事的其实只有你一个。你知道马烈的亲生女儿是苏默默，同时你这个冒牌的苏默默也知道谁才是马烈真正的女儿，因为你们从小在福利院就互换了身份所以马烈才会误以为你才是他的女儿，而你为了完成星河给你交代的任务将计就计与马烈私下相认，如果不是你卑鄙地与马烈相认，如果你可以坦诚一点早些让马烈知道米心旸才是他的亲生女儿那么这个惨剧就绝不会发生，马烈对亲女儿下手有一部分也是为了维护假女儿的婚姻吧？苏小姐，到现在你还认为自己是没有责任的吗？你的双手难道是干净的吗？”
苏默默忽而面色苍白眉头紧锁，一大滴泪掉入了桌上的咖啡杯里连涟漪都没有就迅速地沉沦进苦涩墨黑的咖啡中，她的心又开始抽痛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她宁可那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愿意替米心旸承受一切的苦难。苏默默脸色一沉用刀锋般凌厉的眼神直视着官辰，“归结到责任谁都比不过你吧？究竟谁才是这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这句话宛若杀人诛心让官辰无言以对，如果当初不是他需要米心旸帮忙在意晟行搜集马烈所涉入经济案件的资料对马烈构成威胁，这一切一定都不会发生，米心旸是被无辜牵连的。太多的巧合和因素共同导致了这个结果，就像是一朵恶之花注定要展露它的张牙舞爪一样。
“官警官，今天坐在这里的唯一理由就是我相信你是爱旸旸的，我从小和旸旸一起长大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世俗眼中的姐妹情，闺蜜情，我更愿意称作这种感情为爱，另一种层面上的爱，所以我心理的创伤绝对不亚于你。我对旸旸隐瞒了她生父的问题是出于对她的保护，任何一个女孩知道了自己如此惨烈的生世都无法淡定，我不认为她已经做好接受这个事实的准备。”苏默默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就仿佛自己心里积压了一个千斤重的担子，这是一份无法卸除的重负日日夜夜凌迟着她的心让她背负愧疚的枷锁。对，谁的手都不是干净的，他们所有人都是残害米心旸的凶手，同时也都是深爱着她的人，这不论是对米心旸还是对他们自己都极为残忍。
“我想对于旸旸我们都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忏悔。我在马烈面前冒充了他的女儿一开始是有人以此作为还款的条件，出于权宜之计我唯有以假乱真，后来我渐渐习惯了沉浸在苏默默的身份带给我的幸福快乐中，当我意识到眼前这镜花水月的幸福都是从旸旸手中抢来的时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卑劣，正当我下定决心准备向马烈摊牌时悲剧已经发生了。”苏默默目光灼灼表情既沉重又淡定，就像这是很久远以前的一件事它所带来的影响早已被时间的洪流冲淡，只余下一抹遗恨。
“我有时候会想这世间也许冥冥之中是在遵循一种能量守恒定律，偷来了多少幸福就注定要为此付出多少代价，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法律无法制裁你的还有老天爷和你的良心。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失去了一段欲成未成的婚姻，失去了一个为爱迷失自我的爱人以及所有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一切，如果你觉得这样的代价还不够大的话。每个人都为这场悲剧付出了代价，没有人可以逃脱。”
“我和旸旸的故事从一开始就埋下了隐患，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福利院跟她交换了身份，如果我们的身份没有错位，她还她，我还是我，那么她现在一定是幸福的，有一个死心塌地爱她的男人和一个愿为她倾其所有的爸爸。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是我害了旸旸的一生。”苏默默抬手拭泪时手表下滑，官辰这才注意到她左手手腕处触目惊心的疤痕，一个警察一眼就能明白发生过什么，在这场灾难里除了已付出生命代价的马烈其余所有人都是死里逃生也包括他自己。
“旸旸现在还好吗？”哭过一场官辰仿佛忘记了一开始就问过的话。
苏默默只是看着他默不作声，官辰戏谑地笑了起来他忘了自己不久前还是一名经侦警察，这个变节的警察身边说不定还潜伏着便衣，苏默默就算知道米心旸的现状也绝不会开口。他试图体会苏默默和米心旸之间的感情，想要了解米心旸就需要先了解苏默默，这两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视为一体。当被问到米心旸的现状时苏默默时不时地看下表一副气定神闲又胸有成竹的表情，官辰这才安下心既然苏默默可以安心那么他也一样可以。
“还想继续听吗？”苏默默说着又看了一下表。
“听！”官辰点了点头，马上要轮到自己出场了，他很想知道自己在米心旸心里是什么样的，她会怎么形容他，她对他有过那么一丝的心动吗？如果有，她会告诉她无话不说的闺蜜苏默默吗？他紧紧地盯着苏默默深邃的双眼，充满了期待。
“马思远，你这个行长还想不想当？闹事的业主都到分行大楼门口拉横幅了，新闻网络自媒体上都发酵了再不压降明天就会冲上热搜，现在进入应急响应你赶紧给我行动起来，事情闹大了唯你是问！”周子麒在电话中咆哮道。
马思远高高地举起手机正要砸向地板的前一秒钟忍住了，他一连几天都住在支行紧盯各渠道的投诉确保能及时响应，万一超时未处理又会被监管部门问责。一天就有几百起，有的是同一个业主通过不同渠道投诉的条条都需要处理回复，文字报告，录音电话，反馈结果，客户是否接受等等他早已不堪重负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山水湖的续冻政策迟迟没有下来，行里认为这批客户存在极大的违约风险恨不得把贷款提前收回，这种做法无疑让业主们怨声载道，没人愿意继续为一个不知何时能交房的烂尾楼还贷更何况当下经济形势逆转万业萧条，为一套价格每日下降，利息每日增多的负资产还贷，不只是山水湖，就连已交房入住的楼盘都出现了还款意愿下降的状况，只是大多数人爱惜自己的信用记录又畏惧逾期的后果不得不咬牙还贷，也有一些不坐飞机不坐高铁对征信也无关痛痒的人选择一赖到底。
一杯冰美式摆在了焦躁困倦的马思远面前，抬头只见冯琳居高临下地对他尴尬一笑，她脸上还贴着一个卡通图案的创可贴。早上有一个狂躁的女业主闹到支行来，冯琳一连几天通宵加班肝火旺耐性所剩无几，女业主出言不逊骂骂咧咧率先动起手来，最后还叫来了警察。女业主嚷着要投诉要曝光，陈冉出面赔礼道歉又送了价值3000多元的空气净化器这件事才算平息下来。
马思远的心头泛起一股心酸，这些日子大伙都是在靠念力苦苦支撑，当看到冯琳因公负伤的脸所有人的情绪都破防了。共同奋战了这么久要说彼此之间没有一点儿惺惺相惜肯定是假的，支行就是这点好人少是非少，平时同事之间难免有些龃龉磕磕碰碰的，可要真遇到事儿了所有人都可以同仇敌忾地站在同一战线不像分行的人各有各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响，想把这样的人团结起来太难。马思远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自己手下的人负了伤，他这个做领导的无法替手下的喊冤叫屈不说还要配合上面的人来压榨她们，他只希望陈冉今天已做好那个女业主的工作万不可声张不然等候着冯琳的是分行严厉的处分，更何况现在周子麒大权在握，碍于他曾经和冯琳的关系必定会在人前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姿态，绝不会手软。“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最好去医院看一下，脸上的事情可大可小，为星河毁容不上算的。”
“谢谢马行长关心！一点小事没大碍的，过几天就好了。”冯琳现在的工作态度很端正，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趾高气扬陈冉说一句她怼一句的西直一姐了，她现在焕然一新连陈冉背后都说不像是一个人，怀疑在总行培训的时候被掉包了。
马思远看了一下时间晚间11:30，西直支行仍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作气象。这个时间除了不能回电话却是处理工单系统，城市留言板，压降网络舆情的最好时间，楼下支行大门已关不会再有业主进来撒野，这个时候人的头脑最是清净思路也最是清晰。
“大家一起开个会吧？”
每个人都放下手头的事情围着马思远坐下，旁边的空位上放着下午吃完的外卖包装一团狼藉等着明天早上清洁阿姨来清理，一团狼藉的还有人的心情。所有人都精神紧绷不清楚这种状况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大家都在等待着什么拯救全支行的人逃离这种水深火热。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马思远故作轻松地笑道，大家交头接耳不敢相信真的有好消息到来，可坏消息也让大家不敢掉以轻心。
“马行长，先听好消息！”一个男同事嬉笑道。
“对！大家的精神需要好消息来振奋，先听好的！”一个女同事附和道，众人也都异口同声地赞同先听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分行要给我们加派人手，实行轮岗制两班倒，”刚还露出欣喜之色的一双双慧眼现在立马暗淡下来，这意味着这样的状况不是短暂的而是一场长久的攻坚战，表面上减轻了目前的工作负担实际上不过是杯水车薪治标不治本。“早班从上午8点半到下午6点，晚班从下午6点到晚上12点，超时超负荷地工作人疲劳工作效率下降不说差错率还高，两班倒大大地缩短了工作时间可以回去多陪陪家人，工作不过是生活的一部分，星河人都是以行为家把工作当成了人生的全部……”马思远一公布完这个所谓的好消息后群众的士气明显更低落了，如果这都能算是好消息那坏消息一定是坏得不能再坏了，一想到那个还未开诚布公的坏消息几人纷纷离座不愿再听下去。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马行长快公布那个坏消息吧，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了。”
马思远眼里泛着泪光，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下他实在不忍告诉大家这则令人心寒的消息，只一刻的宁静却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神情肃穆面向大家90度地鞠上一躬。“是我无能没有干好工作让大家跟着受牵连，周总已把投诉中涉及服务态度的人员名单上报分行并抄送分管行长，将对名单内人员进行问责和扣发绩效等处罚。我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大家都很累很压抑，工作中有些小情绪在所难免可一旦带入工作中或是遇见难缠的客户不管我们有理无理最后都是我们的错。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愤愤不平，可这就是银行就是服务业就是我们的工作，有关系有后台的人早就想方设法调离了西直支行，一家偏僻没有多少业务支撑还出了一个烂尾楼的支行毫无前景可言，现在留下的全都是退无可退指望这几个钱养家糊口的，我说的没错吧？自身在星河已经处于劣势了而西直的状况之于大家更是雪上加霜，钱流向了不缺钱的人，爱流向了不缺爱的人，唯有苦难只会流向苦命人，我们都一样，哈哈——”马思远说着故作轻松地一笑，“当下我们无法改变外在的环境唯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积极地去应对才能等到机遇的降临。山水湖已纳入澄市十大烂尾楼之一，现在楼盘复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初步估量会给星河造成3亿多的经济损失，往后对山水湖的清收会愈加艰难，现在风尖浪口上我们要担当起指责打响资产保卫战的第一枪，所以从明天起所有人电联山水湖业主协商冻结期间已出账单的还款事宜。”
“太他妈的没人味儿了！去他妈的星河，老子不干了！”一个男同事扯下领带赌气似的掷到地上又一脚踩了过去宛若一阵风似刮走了，看着星河制服的领带在地上苟延残喘马思远弯腰捡了起来，拍了拍领带上的灰尘又把它卷好放进抽屉里。
马思远到家时已经凌晨2点，刚才开会时他的一双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一个男同事手中捏着的矿泉水瓶，他预感那水瓶可能会朝他的脸上飞来，最近遇到刁钻无理的客户太多让他产生了被害妄想症。最近他时常质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星河？那么多的国有银行，证券公司，公募私募都抢着要他，可他偏偏选择了星河就像冥冥中自有安排一样，一切都是注定的，是天意。如果当初没来星河他就不会遇见苏默默和米心旸，那么他的人生虽不会有现在这些痛苦但也失去了爱的喜悦和快乐，那样平淡如水的人生绝不是他想要的，这样一想自然就平衡起来。
那晚醉酒被苏默默抓包后她果断地搬回了镜湖，婚礼的各项事宜还在可笑地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其中需要苏默默参与的部分他通通以工作忙或身体不适为由推迟，好在父母都很体谅并不催促。他确定那天晚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谁会信呢？他想到可以找到那个援交女让她在苏默默面前为自己作证，可苏默默会信吗？她又不是三岁小孩。他现在发现一个人想自证清白简直比登天都难，最可恨的就是周盈，如果不是她，苏默默绝对不会在威斯汀找到他的车，那个女人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他记得他对周盈说的最后一句话，“就算你拆散了我和苏默默，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就是李嘉诚的女儿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职场上马思远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艰难，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顺顺利利的现在工作上竟然要受周子麒这种小人的促狭。周子麒从前不过是西直支行和冯琳平级的一个客户经理，业绩不好也不差无功亦无过的那种庸庸碌碌的角色，除了他和冯琳的恋情还没有什么引人注目拿得出手的，可人家现在呢，人一旦居于高位就如同圣人一般什么都是对的除非被拉下神坛不然头顶就永远笼罩着光环成为别人阿谀奉承和追捧的对象。马思远冷冷地笑笑，要拼背景资源澄市又有几个人能拼过他呢，只是他不屑于去利用免得别人背后说他胜之不武靠拼爹上位。他从进行起一心拼命工作干业绩从未想过钻营，年纪轻轻就凭业绩做到了行助的位置，他的成功让他相信拼命干是对的从未想过旁门歪道以至于在分行连一个说得上话的领导都没有而周子麒却把钻营当成正事来干，工作业绩平平无奇也无所谓，他向来看不起周子麒这种人可他的人际关系甚至比他还要好，无论在哪身处什么位置周子麒总能如鱼得水游刃有余，马思远怎么都想不通难道是自己的个性太刚正不阿不近人情了吗？事实证明周子麒赢了，轻轻松松地躺赢。他开了一瓶红酒独自喝了起来，最近迷上了喝酒只要回家第一件事想的就是喝酒，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他不敢再在外面喝都是躲在家里买醉。他必须先让自己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才能处理那些棘手的事，他必须要在爸妈得知实情前取得苏默默的谅解，这才是他当下的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