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转贷倒贷
宝马上坐着的是实地调查完客户回行的冯琳和周子麒，在回行的路上遇到这辆眼熟的“澄ax1108”宾利，一是好奇心驱使，二是竟然也还顺路，就一直跟到了家门口。之前见过这辆车来接许艳，他们以为今天车上下来的人会是许艳，没想到竟然是新员工米心旸，这极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什么情况？难道米心旸是许艳的人？”冯琳扶着方向盘，目睹着前方的宾利渐行渐远，才准备去泊车。“八成是许艳派来的卧底，无间道了。”中二青年周子麒道。冯琳心里一阵紧张，两人对视了一眼，回想起之前试图拉拢米心旸的行为自觉幼稚，还好没在米心旸面前透露太多，不然真的芭比q了。
“二马，我们这样操作真的没有问题吗？”正在倒车入库的冯琳见周子麒言辞闪烁，忽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信不信现在全国各地都在这么操作的？要说违规，大家一起完蛋！昨天才和广州银行的同学通了电话，那边和咱们的做法如出一辙，可是别人先知先觉，早就这么干了，现在业绩红火得不得了。一面是行里的业绩高压，一面是国家的政策高压，叫我们这些小客户经理如何苟活？”冯琳停好车拿出手机看了看截止至今日的业绩报表和排名，数字非常漂亮，西直支行的kpi考核也是名列前茅，只要她在岗期间不出风险，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获得晋升的机会，到时候就能把那些踩踏她的人踩在脚下，冯琳只要幻想一下眼睛里都能燃起兴奋的火光。
“干的都是些玩火的事儿，玩了一辈子鹰的，最后还不是被鹰啄瞎了眼？”周子麒瘪嘴道。
冯琳一把捏住他的嘴唇，捏得周子麒嗷嗷直叫。“闭上你的臭嘴！我要是出了事儿都是被你出卖的。”“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周子麒求饶了，冯琳才气愤地松开手。“谁是你的衣食父母？”
“客户”周子麒答。
“现在你金主的需求就是要用3个点的经营贷款利率去置换6个点的房贷利率，损害到谁的利益了吗？客户节省了利息，省下的钱继续投入生产又能赚到更多的钱；客户经理完成了任务银行有奖励，银行也完成了任务国家有奖励；变向降低了房贷利率可以促进楼市的稳健发展，这不正迎合了国家保楼市保交房的政策吗？这是一个共赢的良性循环，我看你的经济学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冯琳埋怨道。即使现在房贷利率逐渐下调也改变不了和经营贷利率倒挂的状况，只要有倒挂的存在，就会有人投机倒把。
周子麒眼见惹怒了冯琳内疚得不要不要的，不知如何哄冯琳才好，只有一个劲的道歉：“宝儿，我错了——我他妈就是嘴贱——”说着竟开始扇自己耳光，冯琳见状一下心软了，立马阻止了他的自残行为。周子麒见冯琳心疼自己又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两人互生怜惜地抱在了一起。周子麒突然灵机一动跳下了车，扔下一句：“等我！”然后朝着自己的座驾跑去，等他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橙色的纸袋，纸袋上清晰可见的爱马仕logo让冯琳上头，望着一脸嘚瑟小跑而来的周子麒，冯琳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周子麒开门上车将袋子递给冯琳，仿佛是一个小物件一般的轻松自然。冯琳从袋中取出一个硕大的收口布袋，把布袋打开才见到庐山真面目——垂涎已久的爱马仕lindy45，这个包容量够大够霸气，装客户资料绰绰有余，冯琳激动得和周子麒吻在了一起。低调是属于领导的，他们这样的小喽啰能多蹦跶就多蹦跶，只要钱财来的合理，身正不怕影子斜。
一阵跑车尖锐的急刹声破坏了热吻的氛围，二人一致用想要叫嚣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车窗外，一辆奔驰sls级amg行云流水般地停在了前排的一辆大众轿车旁，车上下来一个年轻时髦的美女，手提着大包小包的蛋糕甜品向停车场出口跑去，车上的二人简直看得呆住了。
“太酷了！”冯琳感叹道。“太靓了！”周子麒直流口水。冯琳掐住周子麒的下巴，把他那颗跟着时髦女郎转向停车场出口方向的脑袋转向了自己，看到冯琳一脸冷酷，周子麒讪然道：“我说的是车！”
“我说的也是车！”冯琳一脸的不服气，从这个低调而华丽的出场看，冯琳西直一姐的称号分分钟将不保，仗着自己的老父亲是国有四大行行长退下来加持富二代和行二代的出身，她向来不把从农村苦读上来的同事放在眼里，在她眼里那些人就是一群老土帽，即使有钱也不会花，而刚才那位美女同事的实力和品位让她尝到了久违的自卑感和危机感。
“你说陈冉的破大众停在人家sls级奔驰的隔壁像不像一个破烂玩具？”周子麒调侃道。
“和她比起来，我倒觉得自己像一个破烂玩具！”冯琳开门下车讪讪地说。刚才那个美女实力不俗穿着打扮却又如此低调，她把本想带到办公室去拉风的爱马仕留在了车上，对那位未曾谋面的“豪姐姐”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在驾车去往天街的路上，苏默默装作不经意地屡次套话，想得知今天要见的人究竟是谁？许艳一直讳莫如深守口如瓶，期间马思远打了一个电话进来，被她拒接了。她无法在许艳这样的老狐狸精面前接马思远的电话，不管是谈感情还是聊工作都不行，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很危险。
日料店门口有两个穿和服的美女迎接她们，帮她们拖了鞋，把鞋收拾好，又拿出崭新的日式袜子给她们穿上。“这是嫌咱们脚臭吗？”许艳在苏默默耳边悄悄说笑着，掩饰着内心的兴奋，苏默默淡淡一笑。许艳向和服美女报了包间的名字“樱花雪”，和服美女走在前面款款而行为她们带路，苏默默把店里的环境拍了个照发给米心旸：“你今天没吃到的我替你吃了。”米心旸立马回复：一个“哇塞”的表情，“许行长果然大气！”
随着“樱花雪”的竹制缩门被拉开，一个正在品茶的儒雅男士随即起身微微躬身一礼，苏默默跟在许艳身后进了包间，和男士对视的一刹那愣住了，怎么会这样熟悉？许艳拉了拉苏默默在榻榻米上坐下，苏默默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到底在哪见过这个人。许艳为苏默默斟了茶，才微笑着向对面的男人介绍道：“这位是授信审批部的苏老师。”随后又向苏默默介绍道：“这位是安家置业的周总。”
苏默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早上看安家的资料时见过这个人的身份证，真人比身份证上的照片更显成熟韵味，镜片后温和的目光中带着凌厉，沉稳和老练，典型的奸商相。“苏老师，您好！”苏默默轻轻一握他伸过来的手，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反感，很显然今天这个局是为了她手上安家置业的贷款项目而设。
“星河银行果然美女如云啊！苏经理和我刚刚才认识的一位朋友非常神似，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特殊气质。”周游盯着苏默默看得太出神，在场的三人都有点尴尬，不得不以这样一句话打圆场。“哦？周总的新朋友不会也是我们星河的员工吧？”许艳半开玩笑道。周游脸色一沉，像被堵住了一般心生反感，只是摇了摇头。
苏默默一贯不喜欢这些满身铜臭味的生意人，以前做客户经理时也和他们打过交道，但都仅限于业务，不会有深入的私交，她知道有很多银行人为了完成业绩考核，非常的巴结这类人，宛若自己的再生父母。此刻，她正淡淡地呷着茶，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和服美女端上来一道道制作精美的日料，却一点味口也没有。这时，马思远发来一条微信：“在干嘛呢？怎么不接电话？”苏默默看到了也懒得回复，真不知该何如回复：你抽过大麻？还坐过牢？你这个人好不坦诚，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现在正在见你们的一个大客户，为了你们行的项目，别人为什么会直接找上我？还不是你们泄露出去的消息。
周游为苏默默倒了小半杯青梅酒，苏默默趁机打量了一下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成功人士，他皮肤光滑白皙，从保养上远甩同龄男性不知多少条街，上穿咖色的呢料休闲西服，下着牛仔裤，轻松随意又不失商务礼仪。成功人士苏默默见过不少，但像眼前这位这么成功的房地产大咖还是第一次见，也难怪身居高位的许艳对他尽现谄媚之色。许艳十几年前就提拔成支行行长，总经理级别，成为星河银行历史上最年轻的女行长，对于她的风花雪月苏默默也略有耳闻。听说那时有贵人相助，一次性转存了几十个亿的资金到星河的对公账户上，致使许艳名下的日均存款和时点存款均是全行第一，有业绩有美貌有情商有手腕，妥妥的外柔内刚的女强人，如果说这样的人都不能成功，那谁还能成功呢？苏默默偷偷斜昵了一眼从开始就一直在装糊涂的许艳，很好奇后面她将唱哪出？
“苏小姐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上亿元的贷款项目全凭您大手一挥，周某佩服！”说完举杯向苏默默示意，后一饮而尽，苏默默笑了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周总，银行不是我家开的，钱也不是我的，不是我说借就能借的，您的项目只要是符合国家的政策和行里的要求，哪怕我不同意，您一样可以贷到款。”说完，苏默默以茶代酒向周游举杯一饮而尽。“我今天开车，不喝酒，请见谅！”苏默默立场鲜明，一句话怼到周游无话可说，可谓是尴尬至极，两人僵持着，空气中似乎凝结出了小雪花。
这会儿换许艳上场了，她这个作陪肯定不是吃闲饭的，只见她用一双公筷夹了一块蓝鳍金枪鱼刺身到苏默默的碟子里，“来，小苏，快尝一尝，这可是从北海道空运过来的。”许艳丝毫不受局面的影响仍是一脸的笑意，“一条金枪鱼被分为大脂，中脂和背部，一条100公斤的金枪鱼真正被用到的部分只有十几斤，这些都是最精华的部分。”苏默默这才环顾了一下桌上的菜品，羽立海胆，澳洲鲍鱼，和牛松露鱼子酱……这一餐没有5位数下不来台，要是米心旸在的话，她脑海中已经浮现出米心旸面对这一桌子美味佳肴会是怎样的兴奋和欣喜的表情，可惜造化弄人，想吃的人没吃成，不想吃的人却坐在了这满满一桌前，她无奈地笑了笑，似乎她们从来都处在错误的位置上。
“小苏，也许你还不知道，我和周总是多年的好友，最初安家置业入围成为星河的合作伙伴就是我引荐的。我在珞北支行任职期间安家就是一直是我们的优质合作方，业务往来不下百余笔，后来我调去了西直，西直是一家新兴的支行目前还没有对公业务，刚好前段时间你学姐易卿向我抱怨说这季度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就把周总的这笔业务推荐给了她，做个顺水人情。同出一个师门，咱们政大帮的要互帮互助嘛！”许艳笑道。
苏默默一直以为行内流传的“政大帮”是无形的子虚乌有的说法，没想到真有这么一个“政大帮”，显然易卿早已是“政大帮”的成员，不然许艳也不会这么卖力地帮她。许艳句里行间攀亲带故的，又多年身居行长的高位，她若是不领这个情，反倒显得不识抬举，况且以许艳的为人，得罪了她一人，便是得罪了她身后的整个“政大帮”，这个神秘的组织到底有多少人有哪些人，苏默默一无所知。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苏默默借机溜了出来，今天的状况事发突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安家的项目领导已经预批了，剩下的只是流程上的问题，为什么这两人还会找上自己？难道他们还不知道这个项目的最终决策？还是行领导临时决定不做这个项目，突然变卦了？起码也要只会她一声吧，她看了一下手机有没有漏接的电话，一个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最奇怪的是许艳，身为星河高层明目张胆的组织这场饭局，胳膊肘往外拐，在她面前也毫无顾忌，背地里不知道收了人家多少好处，今天这个局分明是想拉她下水的节奏。此刻，最重要的是得到领导的指示，她给顶头上司赵非打去电话，在电话中把今天发生的大致跟赵非说了一下，从早上易卿的来访说起，到下午去安家地产楼盘山水湖的实调，和晚上发生的这一切，涉及银行从业人员轧红线的问题她着实不敢隐瞒，也没有胆子拿客户的任何好处。
“小苏，我想听听你的看法？”赵非的一句话让她有点懵，她的看法？她的看法重要吗？在星河从来都没有人想听她的看法，她就是一个工作机器，领导的应声虫，谨小慎微如履薄冰，领导指哪打哪，领导叫往东绝不敢往西，她不是没有自己的看法，而是有也没用，此刻赵非问她的看法，她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
“领导，”她非常郑重地说道：“如果按规范严格执行，安家置业肯定是不符合要求的……”她刚说了几个风险点就被赵非打断，“小苏，作为一个资深的银行人，我希望你明白有风险和不符合要求两者的区别，我相信你在授信审批部呆了这么久也有看到，没有一个项目是完全无风险的，也没有一个完全符合要求的完美项目。一个购房客户在星河办了30年的住房按揭贷款，在这30年中能保证他的收入不变？保证他不失业？保证他不嗝屁？保证房价不下跌？保证还不上贷款他的房子被拍卖了以后一定可以结清剩余的贷款？无法保证！但是我们还是要放贷，让老百姓有房可住是国家的使命，也是我们的使命，这世上就不存在不担风险一本万利的买卖。”
“领导，安家置业的山水湖项目有假按揭的嫌疑，很有可能会暴雷。”苏默默说出了心中最大的忧虑，安家和星河的羁绊太深，有存款有贷款有项目也有冻结的保证金，二者宛如一个寄生关系，很难把安家这个寄生胎从星河分离出来。
“山水湖这个楼盘目前只处于封顶的状态，进度只完成了30而已，资金也只投入了全部预算的三分之一，而封顶前的资金投入是由建筑商垫付的，开发商并没有投入钱，这就是为什么但凡你见过的烂尾楼全部都是封了顶的，因为只有已经封顶的楼栋才可以在银行开立监管户，收尾款。封顶之后的工程才是由开发商自己投钱的，外墙，装修，园林景观，水电消防，电梯门窗，这个过程中若是出现了资金链的断裂，这个楼盘就烂尾了。越是有烂尾嫌疑的楼盘，就越没有人敢买，就越会烂尾，就像一个恶性循环，往不好的自我实现上走……”
挂掉电话苏默默叹了口气，这叫是问她的看法吗？她还没有说完，领导就噼里啪啦地倾倒自己的看法，一个和自己的看法相左的看法。虽然领导没有严令一定要按照他的意思来，但他说得那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若苏默默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不仅显得冥顽不灵，还会得罪一圈高层，没有领导的看好和支持，自己的职场生涯充其量也只能止步于此，不可能再有任何的发展。
回到包间的时候许艳竟然不在了，周游说许行长有急事先走了，苏默默对他们的套路心知肚明，这意味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会有第三人知道。赵非的态度没有变化，星河需要协助安家地产渡过难关，只是他不想出面，他把这个项目的决定权全权交给了苏默默，这将会是苏默默入行三年来做的最重大的一个决定。只是没想到这个项目竟然牵扯到她自己，米心旸和易卿三个人的命运。如果她一意孤行否决了这个项目，任由已经千疮百孔的安家置业向最坏的方向发展，那么山水湖烂尾，假按揭暴雷，客户经理米心旸的职场生涯完蛋，她自己也不再是领导跟前的红人，对于易卿来说不过是少做一单业务，少拿一点提成。如果按照领导的意思批过，这10个亿的房地产开发经营贷款出了风险收不回来，易卿的职场生涯不仅完蛋还将面临漫长而艰难的催收之路，想着打算周末去探望易卿的母亲，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实在难以抉择。对于银行只是一单业务，但对于客户经理来说却搭上了整个的人生，她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做出抉择。
“周总，安家地产的项目我不能立马答复您。”
“今天的菜似乎不合苏小姐的味口，看来苏小姐并不喜欢日料，周某另外为苏小姐准备了一份大餐。”周游了然于胸地笑了笑，信心十足地拿出一份资料文件摆在苏默默面前，上面还压了一只派克签字笔。苏默默翻开资料夹一看，竟然是山水湖别墅区一套三层独栋别墅的认购书，不觉瞪大了眼睛。
“苏小姐只要签个名，这套市值600万的临湖别墅就收入麾下了，不同于山水湖的高层建筑，别墅区更加的私密和安静，空气也更好，这种居住品质是澄市其他楼盘所无法比拟的。”
苏默默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些奸商就是用这样的糖衣炮弹腐蚀政府官员和银行员工的，她多想一把把这600万甩在他的脸上，600万就可以买到一个人的灵魂，让人在你面前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听你使唤。看到苏默默一脸愤怒又不屑的样子，周游丝毫不显慌张，他还留有一张底牌，他的杀手锏，于是，他换了一种温情的口吻轻声说道：“若是苏小姐肯高抬贵手，我定当动用所有的关系资源帮你找到亲生父母，当年红苹果孤儿院有一位看守——秦叔，正是我一个故交好友安排在孤儿院内的眼线。”如同一阵响雷在苏默默头顶炸开，她简直是吃惊到惊惧了，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男人挪不开视线，两道泪水顺着骇人的瞳孔顺流而下，她埋藏了多年内心深处最最隐晦而伤痛的秘密，居然由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这些人真的是太狠了，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