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倾厦而醒
立春刚过，日头渐暖，树枝上积雪消融，黄梨木桌案上的那盆海棠花开的正艳。
穿过紫檀点翠墨竹图屏风，莲瓣纹掐丝珐琅三足香炉里焚着一盘香篆，馥郁香云从炉口徐徐散出，满屋幽香缭绕。
梨木雕花拨步床旁放着一盏鎏金八宝琉璃风灯，床边悬着青绿色的如意纹丝绸幔帐。
里边那层雪白绡纱翩然而垂，隐约可见床榻上的佳人闭眼轻憩。
女子缓缓睁开眼，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明眸似水，美目流盼，格外勾人心魄。
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好似上等的白玉，秀气的弦月眉如远山之黛，挺拔小巧的鼻梁之下唇如点朱，未妆艳已绝，美的不可方物。
姜青窈缓缓起身，抬眸扫了一眼四周，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她眉头微拧。
这不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一道清甜的女声传来。
“小姐，你可是醒了？现下才辰时，小姐今儿个起的好早。”
她抬手掀开纱帐，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这不是她的近身侍女沅芝吗？可沅芝明明早就被苏晚月杖杀，如今怎么会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
姜青窈皱起眉头注视着她，轻轻唤了声：“沅芝？”
“奴婢在呢，小姐可是要更衣？”沅芝笑盈盈地回道。
她清澈灵动的眼眸里满是疑惑，试探性问道：“如今是何年？”
“现今是天和十九年。”沅芝歪了歪头，语气带着些许不解。
奇怪，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发高热了吗？
闻言，姜青窈心下一惊。
天和十九年，她才刚刚及笄，还没有认识沈怀安，一切悲剧都还没发生。
她抬手晃了晃自己青葱如玉的手指。
怎么回事，她是回到过去了吗，还是说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可是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姜青窈怔怔地坐在床头，久久无法回神。
沅芝觉得今日的小姐好像不太对劲，轻声开口：“小姐，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无碍，为我更衣梳洗吧。”她回过神来，柔声应道。
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不会让梦里的一切重演。
姜青窈起身走到镜前坐下，沅芝为她绾发。
她今日穿了一件绯色水波纹齐胸襦裙，外搭一件赤金如意纹缎面小袄。
镜中的少女亭亭玉立，如瀑的青丝披在脑后，面容精致难掩绝色，还未完全长开的五官就初具倾城之姿。
沅芝为她绾了一个朝云近香髻，接着从妆台上的描金花卉锦盒里取出一根海棠花鎏金步摇簪在发髻上。
“小姐真真好看儿，是整个东临京城中最美的女子！”
“就你嘴甜，明儿个让池羽去西市买两袋蜜饯把这小嘴给堵上。”姜青窈勾了勾唇角。
沅芝笑着答道：“奴婢说的是实话，这偌大的临安城中谁人不知相府姜小娘子国色天香，芳华绝代。”
“好啦，别贫嘴，怎的没见着池羽？”她微微一笑。
池羽是姜青窈另一个近身伺候的侍女。
“小姐昨儿个吩咐池姐姐准备做花糕的食材，池姐姐一早出发去西市采买，约莫着快回了。”
闻言，姜青窈微微颔首。
她及笄礼刚过不久，几日后就是花朝节，按照习俗，京城贵女会准备好花糕，一同赏花赋诗，踏春郊游。
“小姐今儿个早膳想吃什么，小厨房里准备了小姐爱吃的桂花栗子糕，小姐可要尝尝？”
她眸光微动。“那就红枣小米粥和桂花栗子糕吧。”
沅芝吩咐下人将早膳呈了上来。
看着眼前丰盛的早点，她捻起小块栗子糕咬了一口。
入口即化，芳香软糯，是熟悉的味道。
在梦里她被囚禁了三年，整日只能吃些清汤寡水，记不清已经多久没吃到栗子糕了。
姜青窈正在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忽然听见一阵清亮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小姐，青辞公子回来了，人就在院外呢。”
闻言，她手中的瓷勺瞬间掉落，眼尾微微泛红。
在梦里面，兄长为她而死，失去兄长的痛苦令她记忆犹新。
姜青窈没有丝毫犹豫，提着裙摆就朝院外跑去。
栀兰院外，玄衣少年负手而立，腰间配着一柄长剑，眉眼修长舒朗，眼底仿佛有月华般的清辉流转，手里握着一个鹅黄色的锦盒。
见到熟悉的身影，姜青窈眼泪夺眶而出，扑进他怀里，嗓音哽咽道：“兄长，阿吟好想你。”
风吟是她的表字，兄长常唤她阿吟。
“阿吟好久不见，近来可好？不过阿吟这爱哭鼻子的性格倒是一点没变。”姜青辞抬手摸了摸少女乌黑柔软的发顶，语气温和。
闻言，她怔怔地抬起头。
这句话和梦里面姜青辞说的话一字不差，会是巧合吗？
没等她多想，接着就听见一道温润如玉的嗓音继续说道：“抱歉阿吟，军务繁忙，我没能在阿吟的生辰当天赶回来，这是我为阿吟准备的生辰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说罢，男人眉宇之间流露一抹遗憾的神色。
他少时随外祖从军，如今东临的边境时常有流寇骚扰，致使他错过了妹妹的及笄礼。
虽然他一处理完事情就连夜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可还是晚了几天。
姜青窈接过他手里鹅黄色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根木簪。
做工并不算精细，簪柄上还刻了一个小小的吟字，和梦里一模一样。
霎时间，她眼泪夺眶而出，泪流满面。
原来那不是梦，那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啊。
眼前芝兰玉树的少年真的为她自戕，而疼爱她的外祖一家全都含冤而死。
她握着簪子，泪水滑过脸颊，哭的不能自已。
姜青辞以为她是委屈了，连忙拍了拍她的背，眸中满是心疼，温声安抚道：“都是兄长的不是，阿吟不哭，兄长答应你，以后阿吟的生辰兄长都会陪在身边好不好？”
听到这话，姜青窈哭的更凶了，眼眶红彤彤的，好不可怜。
“不是的，阿吟不怪兄长，只是太久没见到兄长，有些感伤而已。”她抽泣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