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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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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狄进犯,皇帝着武城公领兵抵挡,杜临川随父出征,回来时官衔又升了一级。

    皇帝在宫中举办庆功宴,为他们庆贺。他心想:她该也会去吧?

    可是当他朝秦王所在位置看去时,却见那里是陆颐煊与一个陌生的女人。这时皇后也注意到了,她隐隐蹙眉问道:“颐煊,怎么不见曦宁?”祁恒起身道:“她身子不好,所以在府内歇着。”“是这样啊!”皇后皮笑肉不笑地道,“南边的女孩子,稍微娇弱些也是有的,你今日带孟侧妃出席,可也不能忘了体恤曦宁。”祁恒语调平平地答:“是,儿臣谨遵母后教导。”可他心里却想:他们之间,终究是渐行渐远了。

    至亲至疏是夫妻。

    杜临川忆及从前,每次他跟她提起陆颐煊,她总是很不耐烦,责怪他为什么要提起。可他知道,如果不是心里还有他,又怎么会不耐烦。

    他收起思绪,与众臣一起行礼:“参见陛下,参见皇后。”

    曦宁读书,曛儿在她眼前胡闹,终于提起“武城公班师回朝”,小心看她一眼。曦宁却道:“晋王宫,快要修建好了吧。”四皇子便找不出更多的借口留在京城了。而秦王,是皇帝下旨,暂留京中几年的。

    她走到床边,静静望着窗外,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清净的少年时光。

    祁恒下马,瞧见熟悉的曛儿的车骄,蹙眉道:“她又来做什么?”孟侧妃也下了马车,她婉约道:“王妃不常出门,她们姐妹情深,自然是要来看看的。”她不觉间已是语带讥讽,可她知道祁恒不会介意。果然,他没有再说什么,走进府内。

    “曛儿。”曦宁忽然道,“你猜,他现在在想什么?”“他——?”曛儿不解。曦宁转过身子静静看着她,冷淡道:“我也该出去走走了。”

    曛儿觉得,曦宁虽然脾气好了很多,却好像更可怕了呢!

    曦宁说的“出去走走”,指的是从一座府邸,走到另一座府邸,比如,从秦王府走到静和长公主府。有时会遇上一些意外的客人,不过她通常是安静的,并不说话。曛儿彻底惹恼了四皇子妃,她上门去,府中人没有好脸色的。她便要四皇子常来长公主府看她。四皇子找借口推拒,她越发失望。这一日曛儿又伤心难过着,却见曦宁兀自饮着茶。“没心肝的人!”她怨恨地道,“也不说安慰我。”“你自己选的路,我如何安慰你呀?”曦宁淡淡地说。曛儿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没办法了吗?”“唯一的办法就是:别难为自己了!”她说。先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再向别人求出路。出路,哪儿能有呢!

    “我去让临川帮我打探打探。”她无助地说,“否则——真无药可救了!”说着,她哭泣起来。曦宁瞧她一眼,转眸望向窗外。长空辽阔,花叶纷飞。

    连静和长公主都看出来曛儿的心事,她的解决办法,就是找了几个漂亮男人,送给曛儿。曛儿又羞又气。静和长公主无法理解曛儿的痛苦,她管不了,她决定不管了。

    四皇子给曛儿吃了什么迷魂药?有妻有妾的人偏要勾搭十几岁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莫不是想借曛儿,获取周太后的支持?她思虑着,余光忽然瞧见杜临川从墙上跳下来。

    杜临川也没想到曦宁恰巧站在这里,曦宁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曛儿也瞧见他,惊讶道:“你做什么呢?”杜临川说:“我是偷偷来的,不能让人瞧见。”曦宁看了曛儿一眼,走到一旁若无其事地观赏桌上的字画。

    “他怎么说的?”曛儿眼泪汪汪地问。“他什么也没说,因为我根本没问。曛儿——”“你也这样对我!”曛儿叫道,“我不听!你们都走开!”曦宁撇了撇嘴:“锦瑟,回府。”

    曛儿又来找曦宁:“我知道他是不会回来了。可是,我感觉痛苦得活不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整日诉苦。曦宁终于转过身子,冷冷瞧着她,竟道:“那你就去死吧!”曛儿瞪大眼睛,忽然颤抖起来,泪流满面:“你——”“四皇子,不过是个下贱的垃圾,一个玩弄少女感情以自夸的自负又没用男人罢了。”她一字一顿说,冷冰冰地盯着她,“想不通这个,你就别来见我了。除了死,你别无选择。”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曛儿想。她想贬低四皇子,好让自己活下去,可她做不到。她一日日地绝望,终于决定,不再怀抱希望。

    夜半时分,锦瑟掌灯来到曦宁床边:“公主。”她醒来,翻身起来道:“何事?”“出事了。”锦瑟轻声道,“傍晚时四皇子急病不起,召了太医去,药石罔效,已经去了。”曦宁漠然:“殿下那边怎么说?”“殿下受诏进宫去了。”“备下车马,明日我去瞧瞧曛儿。”

    屋内空荡荡的,除了她们两个没有别人。曦宁默然片刻,问:“是你吧?”曛儿呆呆坐着,神情迷惑不解,她慢慢说:“我想,我不能自己死的,我不想自己是。我本来打算,他死了以后,我就投湖自尽。可是,他真的死了以后,我反而不想死了……”她低下头开始哭泣:“我不想这样的,他是个将军,我害了大魏……”“你哪儿能害了他呢?”曦宁淡淡说,“他自己种下了因,自然要担着结果。没那个本事防着暗算,就是短命,也是天意,哪能怨到别人头上?”她语调十分轻柔,曛儿渐渐平静下来了。“接下来怎么办?曦宁,你帮帮我。我不想牵连到母亲。”她央求道。“你仔细想想,可有什么破绽没有?”她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投毒罢了。因为怕牵连到亲人,所以曛儿行事本就是小心的。曦宁最先想着,不若推到太子身上——太子与四皇子是死敌,如此也于祁恒有利。她思索片刻,只道:“那些下人都不能留了,处理干净吧。”曛儿哀咽着答应。

    叱咤沙场的四皇子就这么没了,朝野哗然。皇帝下令彻查,可是查来查去没有结果,朝中流言纷纷,不能平息。曦宁身处后院,听不见那些声音。她去看曛儿,曛儿的情绪倒是好些了,甚至能开心一会儿,不过仍旧免不了忐忑。这一天,她有些害怕,闷闷不乐道:“杜临川来见我,我不想见他,让他回去了。”“我倒忘了,他们是一起上过战场的。”曦宁若有所思。“他只怕是对我起了疑心。”曛儿忧虑道。曦宁瞥她一眼:“这会儿才开始害怕,晚了些吧?”曛儿知道她是取消她。她悻悻地转过身。

    曛儿明白除去四皇子对秦王有利,恐怕曦宁帮她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她悄悄看她,却看不出她有什么打算。

    再过了几日,便查出,是晋王府一个被惩处过的下人对晋王心怀怨恨,故而投毒,皇帝下旨处斩。许多人都放心了。

    曦宁在屋内写着字,锦瑟传话道:“公主,是皇后身边的人来了,请您进宫去。”曦宁看了她一眼,“备下车骄。”

    从前皇后待曦宁尚可,那时太子的对手是四皇子,故而皇后得笼络着她,可眼下形势不同了。

    “参见皇后娘娘。”她俯身行礼。皇后微微眯了眼,抬手道:“曦宁,到本宫身边来。”她应了一声,在一旁坐下。“前阵子,本宫听秦王提起,你身子不大好。”皇后淡淡笑着,看向她,可是眼里却没有笑意,“如今可好些了?”“谢娘娘关怀,我好多了。”她抿了抿唇。“如此甚好。”皇后口气渐渐有些严厉,“否则秦王日日带侧妃出席宫宴,岂不让人误疑煊儿宠爱妾室,忘了正妻?皇子的名声是要紧的。且如今秦王府已经有了两个庶子,曦宁,你也该早些为煊儿诞下嫡子才好。”

    原来如此。

    她微微笑了笑,“是。”

    皇后这些话,要让她听进去,是不可能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回到府中时,却见祁恒在等着她。她偏过头,审视着他。祁恒避开她的眼神,问道:“母后同你说什么了?”曦宁打了个呵欠,转头进了内室,只留下一句:“你今晚,去张氏那里。”

    从那以后曦宁常常进宫挨训,不过是翻来倒去地讥讽她无字而侧妃有宠。她淡淡听着,并不放在心中。皇后怒斥:“你拿本宫说的话当耳旁风不成?”她懒洋洋站着,请罪?辩解?不可能的!“秦王妃无礼犯上,罚跪一个时辰。”皇后呵斥。她行了一礼,转身到外面去跪着。

    如若向皇后求一个字的饶,她就不姓谢!

    皇后派人传了消息给祁恒,他听见后匆匆从下朝路上赶过来。曦宁瞧见他,冷冷觑他一眼。祁恒求情道:“母后息怒。请母后看在如今大魏与南梁交好,无论曦宁犯了什么错,都暂先宽恕她。”皇后一震,是啊,现如今的梁帝是曦宁的同母兄长。她恨恨道:“去让她进来!”

    曦宁走进来,向皇后行礼。皇后阴沉沉望着她。祁恒道:“那么,儿臣告退。”他抓过曦宁的手,将她带了出去。

    走出皇后的宫殿,曦宁看看祁恒,将手抽回来。祁恒冷冷看她一眼,快速走了几步,将她甩在后面。曦宁仍旧悠闲地走回马车那里。

    半道居然被杜临川拦住了马车。

    锦瑟瞧见他,立即紧张起来,才要开口训斥,马车内曦宁却道:“退下。”锦瑟掀开帘帷,小巷里没有其他人。她道:“不知杜将军拦本宫的马车,所谓何事?”

    “曛儿不肯见我。”他望着她。曦宁仍旧静静坐在马车中,她问:“那么,你想要如何呢?”杜临川一顿,见她神情淡漠,沉默片刻,却道:“没什么。打扰了。”

    曦宁望锦瑟一眼:“继续走吧。”锦瑟放下帘帷,车夫驾车回府。

    祁恒回到府中,宣布将管家之权交给孟侧妃。曦宁听说他气成这般模样,心里倒难得乐笑了。傍晚时分,祁恒听说曦宁召了一般女乐过去,在院中舞蹈——曦宁的院子是最宽广的,一墙之隔就是花园,也是她喜欢的。他们在凉州的王宫,曦宁也特地瞧过了,要将自己的宫苑建在花园边上。

    孟侧妃服侍着祁恒批阅奏折,见他阴沉沉的,猜测是为曦宁之故,心里不喜。虽得了管家之权,可心里也没觉得多喜悦。

    曦宁越发清闲了下来。

    锦瑟一面替她梳妆,一面道:“孟侧妃处理后院事务磕磕绊绊的,发了几场火,连殿下那边也得知了,替她训斥了几个不听话的管事的。”曦宁听着,心里一笑:“昨日修剪过的那几盆花就放在小桌边上吧。”她懒懒得说,又望向院子外面的花花草草,“这些草木都长得不错,赏她们两锭金子,叫她们小心侍弄着。”“是。”

    曦宁心里高兴了,才不耐烦理会孟侧妃她们的事。

    杜临川在街上见到一个银亮亮的铃铛,铃音清脆,想着她一定喜欢,不知不觉买了下来,可是,怎么给她呢?她一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过,她似乎很喜欢玉兰花,还有那些好看的小玩意儿。他沉吟片刻,挑了几件稀世珍宝命人在自家的铺子中售卖,吩咐只能给秦王府的人瞧。杜临川也不担心这几样宝物会落入他人手中——她看上的东西,定会费尽心机弄到手的。秦王府的人见了,回去告诉曦宁,她果然说要。那铃铛是附赠品,曦宁见了喜欢,便命挂在阁子里。

    祁恒偶然见了,不知哪里来的直觉,皱眉问:“这是谁送的?”曦宁冷冷瞥他一眼,显然没放在心上:“外头买来的玩意儿。”他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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