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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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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崔宅,在门口扫尘的老仆远远瞧见相府的马车,扫帚往地上一丢,径直跑进去报信。

    马车刚停下,收拾妥当的崔青卿就提着个食盒出来,上了马车。

    “你们今日不是去赴宴了?这么早就回来了?宴上可有发生什么稀奇事?”

    说着,把手里的食盒递过去。

    “我娘今早刚做的,本想晚些时候送去相府,正好萧萧你来了。”

    裴萧萧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碟灰汁团,还有两碗蚕花豆。

    她笑眯眯地抓了两个灰汁团,分给纪丹君和孟白龟,又捻起几颗蚕花豆,往嘴里一丢。

    嘎嘣脆,咔咔香。

    崔青卿笑着看她们吃地香,比自己吃都高兴。

    孟白龟小口咬着劲道又不粘牙的灰汁团,幸福地眯着眼睛。

    “还要去见文窈姐姐,大家一起去文春阁。等人齐了再告诉你们,不然得多说一遍,累得慌。”

    崔青卿捏了把孟白龟的小脸蛋。

    “你个爱躲懒的,如今更是连话都不多说一遍。”

    “又去文春阁?该不会是因为你又馋萧萧做的酥糖,缠着要去吧?”

    孟白龟心虚,低头吃灰汁团假装没听到。

    “下回让蒋夫人再多做些呗?我娘打上回吃到后,一直念叨呢。”

    崔青卿应得爽快。

    “回头我就跟我娘说。我娘要是知道镇国公夫人喜欢吃,一定高兴地能念叨大半年。”

    裴萧萧又往嘴里塞了个灰汁团,含糊不清地道:“这江南的民间小吃,全京城也就蒋夫人会。不知道你哥会定谁家闺秀,真是太有口福了。”

    提起兄长的婚事,崔青卿脸上的笑就淡了下来。

    她冷笑一声。

    “崔家前几日还从江南特地给我爹来信,说我哥的婚事他们会做主,让我爹不必操心。”

    “做梦!”

    “当年以不孝之名,把我爹赶出家门的时候,怕是没想到我家会有今天吧?”

    “以前可是连我哥的面都不想见,一口一个野种,现在上赶着要给我哥找亲事。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还说我娘上不了台面,会让我哥找不到好亲事,让我爹以不孝之名,休妻再娶,另聘世家女为妻。”

    “我呸!”

    崔青卿的父亲崔仁悦是江南崔氏的庶子,她母亲蒋氏是崔仁悦被赶出家门后娶的农女。

    在蒋氏所在的村中住了十来年后,崔仁悦遇到了南下查访民情的裴文运,助其立功。

    崔仁悦跟着裴文运北上入京,加入裴相的小团体,靠着自己,成功带全家脱离贫苦。

    如今的崔仁悦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稳居正五品御史中丞,堪称裴相座下第一打手。

    崔青卿听父亲说,要不是资历太浅,裴相让他再熬几年,凭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功绩,早该是从三品的御史大夫了。

    裴相的小团体中,大家都知道崔仁悦是内定的接班人。

    等裴相退了,他就是下一任宰相。

    正因如此,裴文运才压着崔仁悦,不让他爬地太快,一切稳妥为上。

    想起当年家里的饥寒交迫,再对比如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崔青卿就咬牙切齿。

    “要不是当年他们下绊子,我爹也不会落下病根,更不会在村中蹉跎这么多年!”

    裴萧萧牵过她的手,安抚了好一会儿。

    “消消气,今天我也算是替你报了仇。”

    崔青卿狐疑地看她。

    “替我报仇?”

    孟白龟点头点地特别利索。

    “嗯,乐陵侯府的世子夫人也是崔氏女,今天也去了。”

    崔青卿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崔氏女向来眼高于顶,谁都看不起,萧萧一定瞧不惯。她犯到萧萧手里,指定没好下场。”

    “一会儿你们可得仔细同我说一遍才行,我要回去学给我爹娘,还有我哥、我妹听。”

    说话间,马车也到了阮府。

    阮文窈正在亲娘的逼迫下,苦练绣花。

    一听裴萧萧她们来了,二话不说,立马丢下手中的绣绷和绣花针,换了衣服就要往外跑。

    被她母亲任氏叫住。

    任氏虎着脸,把食盒往她怀里一塞,戳着她的脑门就骂。

    “去见人也不知道带着礼,平日教你的都进狗肚子里去了?!”

    “回来接着绣!别以为萧萧她们来了,你就能躲得过去。”

    阮文窈垮着脸,提溜着食盒爬上马车,向众人展示自己十指上的针眼愤愤不平。

    “你们说,她真是我亲娘吗?哪有亲娘这么折腾自己闺女的!”

    “我爹也不管管!真是气死我了!”

    纪丹君取了一块阮文窈带来的石鏊饼,轻轻一咬,新鲜的麦香就充斥整个口腔。

    是幸福的味道。

    “任夫人是担心你的婚事,想为你搏个名声。真以为你绣的东西能拿出去见人?”

    阮文窈嘴噘地高高的。

    她当然知道。

    她母亲是妾,父亲是世家子,自己作为庶女,高不成低不就。

    高的看不起她庶女出身,低的她爹娘正眼都不看一下。

    裴萧萧笑道:“我知道你想嫁个阮郎中这般的。可那样的男儿,世上怕是就这么一个。”

    纪丹君不忘补刀,“还被你娘给抢了。”

    阮文窈气得不行,张牙舞爪地就扑到纪丹君身上,挠她的痒痒肉。

    阮文窈的父亲阮季重在吏部任从五品郎中,她的母亲任氏原不过是阮家的家生子。

    任氏打小就服侍阮季重,年岁大了,收房就是理所当然。

    大族中的子弟,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阮季重与众不同,他拒绝家中安排的亲事,一心一意守着比自己大五岁的任氏。

    即便二人只有阮文窈一个女儿,阮季重也没想过要娶别人。

    世族的情种,是要被唾骂的。

    阮季重是重要的嫡子,承受怒火的,就只有任氏了。

    得知任氏被欺负,阮季重辞去家里安排的官职,带着妻女搬出来住。

    家中断绝一切支持,他就自己跑门路,从没有品级的流外七等门下省主节开始打拼。

    任氏也劝过他,向家里低个头,服个软,家里也是为他好,失去家族庇护,很难有所建树。

    阮季重却道:“男子的抱负,自当有男子自己去实现。我有你,有文窈,足矣。”

    然后像个千年老王八一样,在位置上七年没动过。

    俸禄微薄,他舍不得任氏受累,抄书、写信、写状纸、卖字画……只要能赚钱又不违法,能力范围内他全都愿意干。

    没有前呼后拥的仆从为自己分忧,他学会了修墙补瓦,买东西砍价。

    休沐日借踏青为名,摘野果挖野菜,再装满一板车的树枝回来。

    野菜腌制成咸菜,野果捣烂做酱,树枝晾干后就是柴火,能温暖一家三口整个冬天。

    昔日一双只能执笔的手,早已粗糙不已,心中的理想抱负也一直不能实现,但阮季重很满足这样的充实生活。

    有烟火气。

    唯一的遗憾,就是任氏不能为妻,只能做妾。

    为了能让任氏名正言顺地和自己站在一起,阮季重很努力。

    他常年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省吃俭用的银钱全都拿去走关系,试图变更任氏的奴籍。

    但阮家捏着任氏的身契,咬死了她是奴籍,本朝律法又规定奴籍不能为妻。

    为此事,阮季重郁郁寡欢很多年。

    然后遇见了同为情种的裴文运,两人相见恨晚,一拍即合。

    接着,阮季重官运亨通,现在是阮家同辈中,官职最高前景最好的。

    如今阮家低头,主动送来任氏的身契。

    阮季重收下身契,却没让人进过家门,也不让妻女和阮家人接触。

    裴萧萧一直觉得匪夷所思,她爹到底是怎么聚齐这么一帮卧龙凤雏的。

    和亲爹相处了十来年,反复确认过她爹既不是穿越也不是重生,更没有系统。

    所以就只剩一个解释。

    她爹是这个世界,以另一种形式出现的气运之子。

    连跟班都是一群不遗余力、锲而不舍、宁死不屈和原著男女主对着干,不同凡响的奇葩。

    这样一群离经叛道的人,不正是天生反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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