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灯
沈絮眉头一动，拿起一块闻了闻，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殿下，别吃了，这是酒心糕。”
她拦下裴柒寒还想继续往嘴里塞糕点的动作，但裴柒寒反抗很激烈，就好像在怀里扑腾的兔子，还狠狠的咬了她手臂一口。
“殿下……你是不是不胜酒力啊？”
“胡说，本殿千杯不醉，只是现下累罢了。”他脸上泛起红霞，眼神也不太清明，“还晕晕的，不过只是有些而已。”
“我去喊人给你做些醒酒汤，好吗？”沈絮抱着他，很有耐心问道。
裴柒有些生气，一把将她推开。沈絮背部往后一仰，狠狠磕到了桌子角：“本殿都说了……你，你没事吧？”
他又小心翼翼凑过来，往她身上贴。
“本殿不是故意的，真的没有醉。”
“那我叫人煮一碗汤给你喝？”沈絮循循善诱，“殿下一定渴了吧？”
裴柒寒不应，他凑近去看沈絮的脸，呵呵笑着：“国师，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本殿觉得，你是除了本殿以外最好看的人。”
“殿下还是第一次说，我记住了。”
顶着一张妖孽脸，却在疯狂夸赞她的容貌，不是醉了是什么。
“真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懂你，不懂父皇，不懂娘……但也许我懂吧，但我不愿懂，我这里有点疼。”裴柒寒指了指胸口，安静靠在她怀里，“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明明才是要被强迫的那个……”他的话语颠三倒四，但沈絮却能知道一个大概。
“我相信殿下。”她安抚着裴柒寒的背部，好像在哄个孩子。
“沈絮，我要去外面。”
他命令道。
能在外面吹吹风醒酒也是好事，就是这家伙别再发酒疯才好。
裴柒寒真是个雷厉风行的，刚说完要去外面，人就已经蹿出去了，沈絮只是拿个斗篷的功夫就没拉住。她起身去追，好在是在云裳楼门口抓住了他，要不然消失在人群中会更苦恼呢。
“殿下，乖一些。”她强制性拽住他，把斗篷给他套上。
这会裴柒寒倒是乖乖照做了，为了让他不在人群中与她失散，她找来管事的拿来了一根粗粗的红绳，将他们两的手腕紧紧系在一起。
沈絮用力晃了晃，绳子够结实。
虽然有一种即将遛狗的错觉，沈絮还是憋住了笑，说道：“走吧，殿下。”
二殿下只是皱眉看了眼手上的绳子，却没发表任何意见。
时间正好，正是节日最热闹的时候。在前方的人群包围中，舞狮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中，两条威风凛凛的狮子互不相让，努力摇摆着自己的身躯。
但裴柒寒对表演似乎不怎么关心，他只是简单看了两眼，就拖着沈絮远离了人群。
沈絮耐心跟着他走。
一直走啊走，人也越来越少。不知道是拐到哪处庭院旁边，映入眼帘的是卖花灯的街道和一条流向外界的河。
有些女子和男子蹲在河边，慢慢放着河灯，脸上是甜蜜幸福的笑。而单独在放着花灯的人，很多都带着眉眼间的忧愁以及思念之情。
“想放花灯吗，殿下？”
沈絮问道。
裴柒寒也不回答，只是呆呆的看着飘满花灯的河面，神色还有些可怜。
“想放花灯吗？”
沈絮又问了一次。
“嗯。”裴柒寒轻轻点了下头，沈絮拉着他走到卖灯的摊位面前。他比在云裳楼的时候安静许多，只是乖顺地被牵着。
“客官，这些都是本店新上的新品，比如这个蜻蜓形状的，动物形状的，传统的荷花灯在那边。”摊贩异常热情地推销着，看到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还以为是这位俊美男郎带出来的娘子，“姑娘，你看看哪个入眼？”
“我要这个。”从斗篷里面发出的是个好听的男声，摊贩神色愣了几秒，很快反应过来，呲着大牙露出有些尴尬的笑。
“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这灯啊叫百花齐放，现在看只是四五朵，接触到了水面之后会盛开更多，看来公子也是个爱花之人啊。”
裴柒寒不说话了。
“就要这个了，老板，包两个，再加上旁边的荷花灯来两个。”
沈絮熟练掏钱，俨然一副不差钱的做派。
摊贩更加卖力推销了：“除了水里放的，要不要看看手提的？这边也有花朵的款式，还有镂空的兔子灯……”做工确实精美，放眼望去，还是他们现在待着的摊位的灯最好看。
特别是镂空雕的花朵手提花灯，看上去是细致入微的手工做工，每朵花都各不相同，撒了些金粉，格外的精致好看。
“这灯的寓意啊还有白头到老，永不分离，是个好兆头呢！”摊贩把话说完，裴柒寒的眼睛也黏在了那最为漂亮的手提花灯上面。
感觉到他在扯自己的袖子，沈絮继续付钱，最终拿着大包小包的花灯在老板甜蜜的目光下离开摊位。
“好漂亮。”
听到他的话，沈絮下意识往前看去，正是一连串的孔明灯正在飘飘悠悠升起，与河中的花灯交相辉映，熠熠生辉，暖黄色的光倒映在了他的眼睛里。
“没想到殿下会喜欢这些。”
她继续牵着他往河边走。
路过的人群偶尔擦身而过，就仿佛只有他们在逆流而下。
“我都喜欢……我喜欢美的事物，他们很美，所以我喜欢……”他很吃力说着。
“那是因为我不够美，所以你讨厌我。”沈絮半开玩笑道。
“不……你不一样，我讨厌你，不是因为你不美。”他道，“变数……你是整个皇宫的异类，会让一切都失控的，我会看不清路，不知道该往哪走……要是我走错了，就输了……那就会死。”
死真的太可怕了，死会变得惨白，会僵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会让身边的人痛苦。
他脑袋晕乎乎的，却这么想着，很难过，他又想起了娘。
身边的人低声说：“殿下，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千万别害怕……实在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来找我吧。”
“我不相信你，我只相信我自己。”这是他说过的唯一清晰的话语，说完他可能意识到有些伤人，又沉默了。
裴柒寒，玉朝二皇子，在原主入宫第三年就死了。
英年早逝，红颜薄命，曾经惊艳了整个京城的天下第一美男。他有着聪明的头脑，不俗的实力，最终的下场却是死在了太子和皇帝的手中，不入皇陵，没有葬礼，只是草草埋葬了。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就这样沉默来到了河边，沈絮蹲下来给裴柒寒点灯。
“许个愿吧。”沈絮说，“我们买的灯多，你可以多许几个。”
“你呢？”他捧着手里的灯，睁着有些迷蒙的眼睛望着她。
“我？我的愿望应该快实现了。”沈絮已经想好了，在这段时间多做些法事，然后隐晦表达自己的法力为了这个国家付出太多导致了枯竭，要归隐山林继续修炼。
要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裴柒寒了。
她也只能尽她所能，给裴柒寒提供庇佑，但当她觉得自己应该走了，也许就不会再回来，他们此生也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你的愿望真少。”
裴柒寒将手里的灯放入水中，闭起眼睛许愿。微微的风吹动了他们俩的发丝，发丝纠缠在一起，又被另一股风吹散。
等到大大小小的灯都放入水中，蜿蜿蜒蜒流向远方，裴柒寒还坐在台阶上发呆。他醉了之后话变少了，人也乖多了，沈絮还是比较喜欢他现在这样，浑身不带着刺。
顺着他的视线，沈絮看见远处有对情人在拥吻，他们亲的很投入，旁边的人都躲躲闪闪的脸色通红。
余光中，裴柒寒转过头盯了她几眼，然后又漠然移开视线。
“哼，可惜你是个男人。”
沈絮也装傻：“殿下，以后少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没劲，本殿要回去睡觉了……”他刚站起来，身子晃了晃，差点脚滑摔进河中。沈絮将他扶住，强硬带着他来到卖汤的摊位前，要了一碗醒酒汤。
没等裴柒寒反抗，她先一步掐住了他的嘴巴，威胁道：“殿下，若是你不肯喝，我就嘴对嘴喂你。你也不想被男人强吻吧？”
裴柒寒果然安静下来，带着不情不愿喝下了汤。
喝完汤，他表现出困倦。
他就在摊位前的座椅中，倚靠着沈絮，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