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出镜新闻
唐致得承认，周城说的不无道理，即使是她自己都无法永远保持正向的输出，在毫无回馈的反应里不去怀疑自己坚持的是否真的有意义，因此对于周城的这段话，让她沉默了很久。
周城看着她愣怔的模样，轻轻笑出声，朝着她伸出手：“傻愣着干嘛，把电脑给我，我把我论文拷给你，希望实习的时候能看到你。”
“不……不用了，我快写完了，”唐致用力扶住了自己的电脑，讪笑着拒绝，“谢谢啊，我已经收到了一个小电视台故事栏目的实习介绍信了，我打算去那边。”
不知道是周城的一语成谶，还是他蓄意为之，唐致不仅在大四去的申城市电视台实习的时候碰到了周城，甚至在最后就业的时候和周城一起成为了市电视台民生新闻栏目唯二被录取的学生。
他们第一条正式的出镜新闻就是周城掌机她出镜，那张稿子被放在了第一张，讲的是一个因为午睡趴在桌子上睡落枕的小职员引发的关于“午睡”的讨论。
唐致轻轻合上了那张薄薄的纸，当时周城提议写一个“公司竟压榨员工，午睡是否反映了阶级的矛盾”这样吸引目光的标题，唐致却坚持地用“午睡的正确睡姿”并以科普为重点展开了这条出镜新闻。
“怎么皱着眉，这个新闻哪里不好吗？”
唐致有些无措地回头，看到俞雨星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一脸防备地看向他。
“别误会啊，是你自己门没有关好，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走进来就看你坐在地上盯着一张老旧的纸看了很久很久，还皱着眉。”俞雨星抬起手无辜地眨眨眼，表示自己并没有私闯民宅的本意。
唐致松了口气，无奈地笑笑：“这是我第一条出镜新闻，第一条正式的出镜新闻，原本和我一组的大学同学，从这次之后，就再也不跟我一个组了，他不跟我一个组之后，可以说是飞黄腾达，现在可能是主任或者什么领导了吧？只有我很久了还在原地踏步，一点变化都没有，后来还被撤职了。”
“但是这个新闻稿写得不错啊……”俞雨星顺势接过了唐致手里的新闻稿，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标题上，“只是这个标题，很难让人有兴趣点进来看。”
“你说的没错，”唐致点了点头，她翻开了接下来的十几张摊开放在俞雨星眼前的地上，“和周城的预料一样，这条出镜新闻收到了申城电视台有史以来最惨淡的回馈，在申城电视台本就有受众的前提下，只零星地收到了几个赞，最后成为了至今每一年新来大学生的必修课，为了打消那些和我一样抱着把新闻做成新闻的大学生这个可笑的念头。”
俞雨星依次看过了唐致展开的几张新闻稿，言语里颇有些遗憾：“所以你就妥协了？你写的接下来的这些稿子的题目非常吸引人，但是可以说是文不对题。”
“发表第一条出镜新闻的时候，审核老师特意给我打了电话，他说这条让我改个题目，可是我十分强硬，并且跟他说，‘如果新闻为了噱头变得连新闻都不算，那我们工作的意义又在哪里？’，”唐致也把地上的几张新闻稿一次扫了一遍，“后来数据出来之后，我开始怀疑自己，开始觉得是不是也应该通过噱头来吸引一部分人，吸引的人多了看到的我用心做的新闻的人就多了，于是就有了这些新闻稿。”
“效果怎么样？”俞雨星看着唐致的眼睛，他仿佛能看透她眼睛里亮光，那种真的热爱新闻的亮光，那种对于自己的坚持无比热忱的亮光让他很着迷。
他好爱看到这样的唐致，那么闪亮纯粹，拿着话筒，坚韧地看着镜头，用一次次的镜头语言，缓慢地照亮不被人看见的角落。
这才是新闻和出镜记者的意义吧。
唐致苦笑着点头：“效果很好，但是对我来说，我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你发现你通过噱头吸引来的观众只是为了噱头而来，无法明白你镜头里想传达的东西，”俞雨星了然，自然地接过话茬，“在这个世界上有一样法则，你靠什么吸引来的或是观众或是朋友或是读者或是粉丝……甚至是爱人，只会为你的那个‘什么’停留，因此通过噱头吸引来的观众，只会喜欢你的噱头，不会喜欢你的新闻。”
唐致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向俞雨星，目光里满是不解：“你好像比我还透彻。”
“见过来来去去的粉丝多了，自然就明白了，”俞雨星学着唐致坐在地上，帮着她把摊开的新闻稿一张张按照时间顺序排好，“所以后来呢？你还继续用噱头吗？效果好吗？”
唐致摇了摇头：“我在两者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用一个稍稍会吸引人但是绝不超过我新闻所表达东西范畴的标题，和一个每一次都会认真对待的出镜新闻，慢慢也得到了一些回馈。”
“那你看到你的同事用‘噱头’平步惊云的时候，有没有动摇过？”俞雨星笑着打趣。
唐致犹豫了一会儿：“有时候大概真的会有吧，但是只要看到那些真实的回馈，看到有些人说真的因为我的新闻而规避了风险，因为我的新闻学会了什么的时候，我才猛然觉得，这就是新闻记者的意义。”
俞雨星鼻子有些发酸。
《深渊》因为黑幕和奖项失之交臂的时候，他曾经颓废过一段时间，恰巧那天他打开了电视，漫无目的最后停在了一个长相精致漂亮的记者的画面，记者举着话筒，对着身后因为一个井盖的闹剧挽救了的一条生命进行报道，她满脸严肃地做着最后的总结：“可见人生何处不是峰回路转，每一个时刻都像是戏剧一般，等待着您的体验和探索。本台记者唐致为您带来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