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佩珥真的变傻了吗？
如果将这个问题问佩珥，那么，佩珥会给以否定。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变傻了，相反，世界似乎变得简单了，黑是黑，白是白，晦涩的灰色地带彻底消失了，混沌的世界重新变得简单清晰……佩珥现在感觉好极了。
什么？其他人的话变得跳跃而晦涩了——
没问题哒。
是他们智商太低，说不出逻辑连贯的话而已。
略略略，法尼好笨哦。
什么？她记忆力变差了——
有吗？
怎么可能呢！
她想不起来的事情，那绝对是不存在的。
“法尼好坏啊，竟然故意说谎骗我。”佩珥托着小脑袋，歪着头看向法尼贝尔。她还在微笑，笑容天真浪漫，她睁着一双澄澈纯净的双眼，仿佛能让人看到……
……脑子里晃悠的水。
法尼贝尔沉默了。
明明是三分钟前刚刚交代过的事情，三分钟后，佩珥就将他的嘱咐忘得干干净净。如果他没有在出发前再确认一遍，上帝……哦不，恐怕只有路西法才能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样的惨剧了。毕竟，佩珥虽然脑子坏掉了，但她的胆子长好了啊！
在某种意义上，痛失的脑子助长了为非作歹的胆子。
吸气，呼气。
大吸气，大呼气。
就算掏出宝剑将佩珥打一顿，也是无济于事的。
法尼贝尔很悲哀地发现，他在处理这类事件上很快就积累的丰富的经验，现在已经能熟练地按住自己即将崩溃的内心，迅速地做出判断。他冲进另一个房间，将还抱着翅膀睡得正香的魅魔拎出来了。
“谁？竟然胆敢扯我的头发？你知道我是谁吗……”魅魔还没有睡醒，她睁开水光朦胧的眼睛，声音含糊不清，显然还沉浸在美梦中，不愿意醒来。
“是谁啊——？”
“我可是至高无上的魅魔之王……嘶哈停停停，头皮要掉了！”魅魔发出惨叫。
法尼贝尔的暴力让她醒得又快又及时。
但这种及时仍然晚了半拍，法尼贝尔依然扯下了一大团头发，他将细软柔顺有光泽的黑发扔回了魅魔手里。“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有，算了，我再说一遍吧。”再让魅魔重复一下他和佩珥的对话，对法尼贝尔的精神也是一种伤害，“我要出一趟门，大概明天就能回来，在这期间，你看好佩珥，不要让她乱跑，不要让她做危险的事情，乖乖地待在家里——你也是，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魅魔很识时务。
“你的伪装呢？”
“就在……”魅魔手慌脚乱地拿起手中的黑色翅膀，她很快又发现，怀里只有一片单翼，而且原本就不服帖的羽毛更是毛毛躁躁。她手慌脚乱地从床上寻找到另一片翅膀，将这对翅膀羽毛全部梳理整齐，佩戴到了背脊上。
法尼贝尔全程皱着眉头。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魅魔乖巧顺从地低头询问：“呃，我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个翅膀道具，也太粗糙了，看，右翼下方第十三片次级飞羽竟然分岔了，翼角的结构也很有问题，如果真的要靠这对翅膀飞行的话，是不可能做到短距离快速变道的，小覆羽也太薄了，至少应该有五层。作为卑鄙无耻的恶魔，你们也太敷衍了，这样怎么可能骗得过真正的天使啊！”法尼贝尔难以忍受地痛批了恶魔的敬业精神。
魅魔低着头，做出一副聆听教诲的虔诚神色。
实际上，它已经在背地里翻白眼了。
——傻逼，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对翅膀怎么可能是用来糊弄天使们，混进天堂的？天堂里只有一群禁欲的圣人，魅魔混进去，估摸着不到两天就要被饿死了。它这套翅膀是用来服务对天使们有些非分之想的顾客。
角色扮演！懂吗？！
魅魔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重点不是形似，而是神似。”
“你神似一下给我看看。”法尼贝尔嗤笑一声。
“好。”
魅魔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她先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然后挺直腰板，抖了抖背脊上的翅膀，让羽毛自然下垂。紧接着，她双眉紧锁，看向法尼贝尔的目光里充满了圣洁而不可亵渎的凛然：“邪魔，去死吧！”
法尼贝尔：“……”
魅魔：“……”
佩珥好奇地凑过来：“你们在玩什么？”
法尼贝尔将佩珥的脸推开：“回去玩你的岩浆去。”
他说完这句话，又神色怪怪地回头看向魅魔，魅魔仍然一脸高贵圣洁。这让清楚魅魔本质的法尼贝尔产生了轻微的怪异感。魅魔的伪装还是很粗糙，但那种神色和语气，竟然让法尼贝尔感觉到了熟悉，好像很多有名的天使长们在击退恶魔时，都有着类似的神态和表现——奇怪，到底是谁来着？
法尼贝尔想了又想，始终想不出来。
算了。
反正当年大家打恶魔，台词都是同一套，表情也都差不多。
那种神色和语气，说是和谁相似，都能列出个一二三四来。
“还……行吧。”法尼贝尔艰难地承认了魅魔的能力，他想了想，只要这两人不出门，不和其他堕天使近距离接触，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魅魔的身份，这样的话，那就——等一下，他为什么要心虚？为什么要觉得自己已经堕落了？他不是已经早就堕天了吗？堕天使在房间里藏一个保姆……啊不，藏一个魅魔，这应该不算是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而另一边，魅魔也很是心酸。
问她为什么表演天使能如此神似——
当然是因为，客户需求倒逼产业升级啊！
魅魔很少出现在地狱天堂之间的正面战场上，但它们的客户可往往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对那群天堂鸟人们熟悉得就像是左手摸右手。为了服务这群挑剔的客户，魅魔在背后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血，才能展现出此刻完美的画面啊。
魅魔心虚地看了法尼贝尔一眼。
幸好，这只暴力堕天使应该没意识到这种“角色扮演”的实质。
咦？
等一等——！
他都堕天使了，应该不再会像是天使那样……了吧？
两个心情微妙的堕天使和魅魔对视一眼。片刻后，法尼贝尔猛然拍手：“我就说，为什么看着别扭，原来是没有光环啊，我记得你有个假光环的，放哪儿了？”
“应该和翅膀放在一起的。”
魅魔又回头在床上翻了翻，紧接着，就看到了被自己压成两半的碎光环。
啊，这……
“找到了吗？”
魅魔打了个寒颤，心虚地回答：“暂时还没有，我再找找。”
“算了，先用这个应付一下吧。”
法尼贝尔看了一眼时间，马上就要到他巡逻的时候了，没时间再等待魅魔去找那个假光环了。他干脆将佩珥头顶上的光环摘下来，扔到魅魔头顶上，又撸了撸魅魔的漆黑的卷发，挡住它岌岌可危的发际线。
魅魔大为震撼：“这也行？！”
天使的的光环竟然是可以摘的——？！
法尼贝尔觉得魅魔问了个蠢问题：“不摘下来，怎么把它染成黑色。”他说着，还用手指甲刮了刮佩珥的光环，立刻露出了被黑色涂层覆盖下的银白色本色，然后又搓了搓，将黑色覆盖回去，“你先带着吧，反正佩珥平时也不用。”
就像是现代人离不开手机一样——
天使也很难离开光环，所以才会给地狱恶魔们一种“光环是长在天使头顶上”的错觉。
不过，佩珥没有使用光环的习惯，失了智之后，更是连使用方法都忘记了。天使光环用起来还是需要一些小技巧，不是什么人都能熟练操控的。
这也是法尼贝尔放心大胆地将其交给魅魔的原因之一。
魅魔顶多用它来接收信息，别的根本做不到。
法尼贝尔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大发现，他罕见地对魅魔多说了几句话：“你现在的伪装，只要太接近堕天使们，就会被发现。所以，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躲远点就躲远点，不要被堕天使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你们不是都堕天了？”
——明明也已经成为恶魔们的同类了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习惯不是那么快就能改的。”
法尼贝尔能告诉它，看见房间里多了一个魅魔，他第一反应就是抽出宝剑，喊着哈利路亚砍死对方吗？幸好，他反应够快，才在宝剑出鞘了一半之后于是意识到不对，又把宝剑塞了回去而已。对，他知道，但他不能说。
改变习惯需要时间。
而天使又是时间观念比较漫长的存在。
“好了，我先走了，你好好看着佩珥。”
法尼贝尔张开翅膀，在佩珥的“我很聪明不需要人看”的抗议声中，消失在天际。
……
……
脏。
乱。
差。
根本不符合他高贵的身份。
亚列尔皱了皱眉，如果有的选，他肯定会远离这一片下三位天使的驻地。在上位天使里，流传着一种说法，上三位的天使们才是上帝的完美造物，中三位只不过是从上三位天使身上剔除的多余物，而下三位则更是卑贱污秽，是更低级的存在。
这种说法当然不会公开流传。
但很多上三位的天使都持有类似的看法。
亚列尔就是其中一员，现在，他看着参差错落、破旧不堪的建筑群，脑海里浮现的，不是地狱共识“堕天使搞建筑就是一场灾难”，而是“下三位的天使果然卑微愚贱”。但别西卜下了死命令，他若不想对抗上级，就不得不亲自过来一趟。
同样，亚列尔也不想让人知道他来过。
于是他收敛了两对翅膀，只剩下一对黑翼维持飞翔，让自己和下位天使看起来没有区别。
亚列尔也不喜欢这样的伪装。
只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
还是早点完事，早点回去。这个污秽肮脏的地方，亚列尔真的是一分一秒都不像再多待了。他回想着属下调查的佩珥住址，对照眼前贫民窟般的驻地，很快就找到了目标。他双翼轻巧一抖，就犹如猛鹰扑食般，穿过窗户，直接落到了房间内。
房间内的光线昏暗。
或者说，整个地狱都是这种要死不活的微红色光线。
亚列尔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目标：“佩珥？”
“嗯？”佩珥抬起头。
在看清楚对方容颜的一刹那，亚列尔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