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吃人
沈判不置可否。
他向来话少，基本上能动手的尽量不动口，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的，从来不拖泥带水。
大蚊子却是个话痨，它们一族向来叽叽喳喳：“我们接下来要去哪？我看神8圈上大家都在讨论着刚出来的案子，有点烫手，没人愿意接，你要看一眼么？”
沈判拾阶而下。
他一身黑衣，身形高大，又生得俊美，不管在哪都应该是所有人都忍不住偷偷观望的存在，可偏偏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他就好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任何人看到他，都会下意识的忽略，忽略他所有的惊艳，忽略他所有的出众，觉得这不过是从自己身边匆匆走过的一个路人。
平平无奇，普通至极。
大蚊子飘在半空中，闻闻空气中飘落着的恶念，憎恶，嫉妒，厌恶……
越闻越恶心，越闻越想吐。
忍不住的往沈判的身边靠了靠。
还是他的身上香啊。
清清淡淡。
飘飘渺渺。
如雨后清晨拂过的一缕微风，又似冰山雪地里散发的一抹清幽。
它又忍不住的把自己的触角往他的身上探了探，沈判这么香，他的脑子一定很美味。
江城是南方的一个小镇。
地势低，雨水量大。
梅雨季节来临的时候，整个城市仿佛被一层湿漉漉的雾气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霉味，让人感到阴森森的。
而最近，江城的人都到哪里都在讨论着近期发生的一件大事。
三天前的一个深夜。
幸福小区，二十三层的顶楼。
一女子身穿红色长裙，从楼上一跃而下。
经调查，死者名为周曼，是a大的毕业生，经中介介绍，租了幸福小区3栋楼第一单元2001室，一个人生活在里头，个人生活干净简单的活像一个npc。
每天早上八点起来，八点十五出门，赶上门口的1号地铁，乘上半个小时到达天盛大厦，在公司门口买一个八块钱不加火腿肠的煎饼果子，午饭在楼下的大食堂解决，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晚上下班后躺在床上刷上三个小时的抖音和小红书。
没什么大志向，能活着，已经是她能做到的全部了。
而她唯一超出一个社畜npc范畴的，就是死前一个月曾经帮邻居报过警，报警理由是隔壁的男人家暴自己媳妇。
而后，通过警方的走访调查，外加小区各个邻居的佐证，确定她私生活不检点，曾经和隔壁住所的男人有过不正当的关系，被对方老婆发现之后，当众殴打辱骂过。
当天夜里，她就跳楼身亡了。
警方在排除他杀的可能性之后，【大学生舔着脸给人当小三，还怂恿人家夫妻两个离婚，逼着对方娶自己，对方不同意，就跳楼自杀】的事情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这事实在是恶心。
恶心到街头大妈们嗑着瓜子聊起来的时候都忍不住吐一口唾沫骂一声晦气。
“真是有病，年纪轻轻的不学好，非要上赶着勾搭人家老公，现在好了，跳了楼，死了，她死了就算了，害得我们房价都跟着下跌，怎么就遇到这么一个祸害精。”
“谁说不是呢，那死蹄子我以前在电梯里面见过的，大夏天的穿着个吊带裙，骚给谁看啊。”
说这话的女的瘪了瘪嘴，眼神里全是厌恶，站在她身边的小孙女迷茫的抬起头说：“啊？我怎么记得那大姐姐人很好啊，她那天看到我们还和我们打招呼，给我糖果吃呢。”
糖果真的好甜，她记得清楚。
小孩话才说完，就被自己奶奶狠狠的揪了一下耳朵：“你个死丫头，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啊？啊？你作业做了吗？考试考过了吗？家里衣服都洗了么？一天天的张个贱嘴就在这里插嘴？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小孩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被她一下一下的打着，周围的人却见怪不怪。
不听话的小孩就是烦人。
“打，好好的打！！！”
“这么小的孩子就学会说谎了，就得好好教育！”
“是呢，女孩子小时候不教育好了，长大了就是个害人精。”
小孩哭着哭着，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惊讶的指着天上喊道：“啊，老天爷流血了奶奶，老天爷流血了，它在哭呢——”
“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神经啊，老天爷怎么可能流血啊。”那女的揪着她的耳朵又是狠狠的一巴掌，刚要接着骂，身边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声：“啊啊啊啊啊——”
“我操！血！！！”
“妈啊，救命啊——”
“啊那好像也有我家，我的天哪”
打孩子的女的名为陈家梅，和周曼住在同一栋，偶尔在电梯里遇到过周曼的。
当着人的面，她每次都是客客气气的笑着，如今人死了，周围的人全都在骂她，她也跟着骂的起劲，骂的时候看大家都盯着自己看，那认同的表情，互相理解的眼神，让她的心里欢喜，她好久没跟人聊的这么开心了。
陈家梅听到呼声，扭过头去，正看见殷红色的鲜血跟泼墨似的，从20楼的窗户口倾盆而下，哗啦啦的，沿着墙体往下流着。
狂风一卷，很多没关窗户的人家，竟是直接遭了殃。
她站在地面上都看见那血朝着自己刚晒好的被子上飘着，哗啦啦的，跟下血雨似的。
“天杀的啊！！！”
“我的房子呀！！！”
她吓得身体一抖，连孙女也顾不上了，拔腿就往大楼跑，生怕自己的屋子毁了。
倾盆大血中，有人仓皇失措，有人恐惧害怕，更多的是赶紧掏出手机咔咔拍照，生怕错过了这一独特的美景，也生怕发朋友圈发晚了就捞不到点赞了。
一栋楼共有三百六十户人家。
其中搬弄是非、冷眼旁观凑热闹之人居然多达两百三十户！
而就在这一刻，这整整两百三十户家中居然同时下起了恐怖的血雨，那殷红的鲜血仿佛从地狱中涌出一般，源源不断地从家具的缝隙、厨房的倒水口中甚至马桶内流淌而出，猩红刺目。
鲜血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澎湃，哗啦啦地四处蔓延开来。
它们迅速淹没了客厅和卧室，将原本整洁干净的床铺与墙壁染得血迹斑斑。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血水缓缓地，凝聚成一个个扭曲狰狞的大字——“吃人”！
每个字都鲜红欲滴。
仿佛是用冤魂的鲜血书写而成。
每个屋子里都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和深深的怨念，整个场景宛如一幅血腥诡异的画卷，让人不寒而栗。
几乎所有跑回家的人，都被这一幕吓得瘫软在地，久久爬不起来，更有甚者，吓得连连尖叫着，恨不得连夜扛着汽车跑出省。
谁也无法理解好端端的，家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敢相信，好好的一个唯物主义世界，怎么会出现这么不唯物主义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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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个个惊慌失措，活像死了爹。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天。
殷红的鲜血如瀑布一般，不断的从20楼涌了出来，将大半个墙壁染红，像是永远都擦不干净似的。
“房子也会哭么？”
她不懂那些大人们在害怕什么。
明明死了人，不是更可怕么？为什么他们提到死人了，谈笑风生，看到流血了，却吓破了胆？
在她的身边，一个清冷的身形站定。
“或许吧。”他轻声道：“见不得人间疾苦，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它们也会难过的。”
小女孩转过头来，在看到沈判的时候，被打肿的脸上露出了惊艳的神奇：“大哥哥你好好看啊，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你也很好看。”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糖果，和周曼给的一模一样的糖果，递给了她，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在迷茫？”
“嗯。”女孩点了点头，好奇的问道：“他们为什么那么讨厌那个大姐姐啊？”
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呢？
有人善良，就有人恶毒。
有人渴望着天下太平，就有人盼望着闹事生非。
很多时候人不需要做错什么，厌恶一个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她的存在，都是错误。
沈判揉了揉她的脑袋，为她身上擦去了一些黑色的污秽：“你还小，这世界会有很多你不能理解的事情，不懂的时候，就吃块糖吧，吃了糖，努力让自己心情好点，就是人生全部的意义。”
女孩懵懵懂懂的接了过来，又茫茫然然往回走着，身形渐渐的消散在血雾中。
在她身后，大蚊子搓着手叹气：“唉，可怜的小女孩啊，亲缘淡薄，早死之相，不出两年，她就会被自己的亲生父母用故意遗忘在车内的方式杀死，真是造孽啊。”
不是每一个恶念都需要判官来审判是非对错。
生死簿自有一套自己的鉴定体系。
只有和死者有关系，却又不是亲手推之入地狱，潜在主观推理时，才需要判官去鉴定是非。
它都能想象得到那时候会是怎样的画面。
她父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痛哭流涕着，说着自己的无知，喊着女儿的不幸。
到时候就看车是停在哪里的，车停在哪里，就讹哪里。
他们的孩子死了，他们要个说法，对方必须赔偿。
不赔偿，就闹事。
就算是案子送到了判官面前，大部分判官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之狠，在很多人，包括好几个判官的眼中，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们会用一句“养育之恩大于天”，将这一桩丑事揭过。
父母们欢天喜地的拿着赔偿带着自己宝贝的小儿子过上自己的好日子。
而判官们也会落得一个心地善良，给人改过自新机会的美名。
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除了那些惨死的孩子。
大蚊子歪着脑袋，突然很想知道，这事情要落到沈判手里，他会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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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判：家里下血了，开心么？你们的口孽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