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苏醒
耳畔响起寂静轰鸣，那不是真实存在的事物，而是方缪在永无宁日的孤独与挣扎之下的臆想，是他对这片可憎大地最深刻的印象之一。
迷雾，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弥漫，无法看清，无法感知，无法嗅探，坠入深潭的感觉再次传来。
他又回到了那个该死的鬼地方？方缪有些绝望的心想。
自从来到迷雾旷野以来，他自认为自己的包容能力以及情绪的稳定全都已经锻炼到十分强大的境地。
这不仅仅是方缪在生不如死的五年里思绪日渐混乱所导致的后遗症，也是他主观上强迫自己接受一切的结果。
就像遭遇苍焰主以及与爪进行死斗的时候，他也毫无恐惧感出现，顶多就是感到些许压力。
可当他意识到自己再次身处迷雾旷野，那股刚得到自由便再度失去一切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于是方缪干脆抱膝坐下，停止了思考。
突然。
“虋……”
陌生无比且无法理解的人声低语回荡在旷野之上。
声音微渺如尘埃，可落入方缪耳中却如同平地起惊雷。
他连忙起身四处张望，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雾气实在太浓了。
然而当他尝试走了几步后，数条极细的黑色“丝线”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距离他的双眼只有不到几厘米的距离。
这些黑色丝线即使是在雾气当中也显眼无比，仿佛拥有生命般随意地改变形态，或是拉伸或是弯曲，但最后尽数飘向一处。
那是迷雾旷野中少有的一座丘陵，数根硕大的黑色晶体柱参差不齐地插在坡上直指天空。
方缪很想前去看清那无数黑色丝线最终汇聚之处，可一股莫名的冲动在阻止着他前进。
少年竭力向山丘走去，越接近那里，雾气便越来越漆黑，直到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进入黑夜。
抬头看去，原来那黑色丝线根本就是一种烟气，肆无忌惮地散发向整个迷雾旷野。
整个山丘顶部仿佛被螺旋状的黑色烟气包围，正中心，一道熟悉的身影静静端坐在地。
“怎么会……”
方缪困惑地看着那道身影，明明周围一片漆黑，可对方的样子却依旧明显。
似乎听到方缪前来，那人影渐渐睁开双眼，万千烟气涡流中央，是一对平淡的，深邃的眼睛。
“砰！”
如同镜面破碎一般，方缪面前的空间竟出现无边无际的裂纹，荒芜大地碎裂，昏暗天空崩解，他一个踉跄便开始下坠。
最后方缪躺在病床上的身体猛地一颤，周围声音逐渐恢复嘈杂，他刚才是在，做梦？
“诶诶诶，他醒了他醒了！”
“嗯，果然如此，老夫设想应该没错。”
“他的伤全都好了？咱们不都打了抑制剂吗？”
“方缪，看看这是几？”
意识模糊间，方缪听见许多人的声音，他努力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应该是写字楼内的办公室，自己则躺在简易担架上，被一群人围着。
旁边床位上正坐着两个鼻孔塞满棉布条身上缠了绷带的墨染，他心不在焉地喝着热水，见方缪苏醒索性下了床朝这边走来。
“嗯？好香的味道……”
方缪转动脑袋，这才看见竖在眼前的白皙手指，正是又添了新伤的灼汐澜，看来前线的作战也非常艰苦。
“看这边看这边。”
治疗师拿着照明晶石晃了晃他的眼睛，想要看看方缪的神智是否清晰。
“别闹了，我很清醒。咱们现在在哪里，我睡了多久？”
推开照明晶石缓缓坐直身子，方缪睡眼惺忪地询问道。
见病患看上去没有大碍，一众治疗师们便纷纷撤开，他们还有许多伤员需要救助。
沈昭竹与灼汐澜对视一眼，便上前告诉了方缪他们的遭遇以及猎团当下的处境。
“在处理掉第一批敌人之后，突围小队带领大家前进了十来分钟，可接下去两股莫名的势力竟然合力阻拦起我们。”
“其中一队自称神庭武士团，看上去应该归属那些白袍疯子，但是战斗力极强，和他们战斗非常吃力。我听说了，你和墨染合力击退了那个名叫爪的男人对吧？我很抱歉没能够及时支援你们。”
“没事，你们前方的战线同样危险无比，这我能理解。”
“说回这个爪，他的生息武具很强，尤其是恢复能力、力量还有速度，要不是墨染帮我给武器施加术法，我不一定能破得了他的防御。”
说着方缪给旁边的墨染竖起大拇指，墨染也是一愣，随后回敬了个拇指，二人相视一笑。
随后墨染鼻子上的布团便掉了下来，鼻血又再次流出，他赶忙放下水杯，满脸尴尬地扯出棉布团塞了回去。
“你们干的很出色，这个人就是神庭武士团领导者，根据那些自残而死的俘虏所述，他是直接听命于‘主教’的组织干部。”
“对了，还有那个穿着奇特铠甲的男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对我们出手，但他给我一种比爪还要危险的感觉。”
“这……抱歉，只有此人即使是我们的侦查队与情报网也无法得到相关信息，唯一知道的是，对方似乎不是主教的手下，他的背后另有其人。”
“好吧，那这个主教？他们到底是什么组织？”
“我也是不久前联系上遗墟楼海第一猎团之后才知道，这群身穿白袍失去理智的人似乎都属于一个名叫「黎明虹彩」的教派，他们信奉着一个根本不存在于任何记录当中的神明，并且坚信为祂而死就能在死后前往神明的住所——神庭。”
“呃，这怎么感觉像传销组织似的，噢，您继续您继续。”
“好吧？另一支队伍则是装备精良的佣兵团，他们虽然人数不多，却对猎团前进造成极大阻碍，尤其是那个佣兵团首领，甚至逼得灼姐姐不得不出手，我们这才能够击溃防线突出重围。”
“为什么还会有雇佣兵来阻拦，这也太乱了吧。”
“这起妖祸事件没有以往那么简单，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遗墟楼海里会出现如此多的势力。”
“总之我们怀疑这支不明教派正是此次妖祸衍生而出的「壳」。”
见方缪依旧满脸迷惑，一旁的灼汐澜也为其解释道。
“壳其实就是一种形成原因不明却总倾向于保护妖兽成功降世的异常现象的代称。它们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存在，比如天灾，人祸，亦或是另一场妖祸，有研究表明其强度与这些妖兽现世后的实力成正比。”
“正如灼姐姐说的那样，能够召集到如此多的信徒，这头妖兽的实力恐怕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境界。目前来看对方仍然没有活动的迹象，很可能是这头妖兽还没有完全现世，如果在这之后再去讨伐，我们很难成功。”
“尤其是在如此混乱的遗迹内，成功的概率可能更低。据说其他猎团甚至遭遇了臭名远扬的「法究会」，也许那堵光幕就与他们有关。”
“唉，这么乱啊，我就只是个想要出去的普通人而已。”
方缪叹气道。
灼汐澜等人也是一愣，随即露出复杂的表情。沈昭竹则直接说道，
“其实你可以不用在我们面前费心伪装了，你保护难民为猎团而战的行为已经赢得了猎团的信任。”
“大家其实都看出你不是普通的拾遗客，你可以对我们放下戒备，毕竟也受了不少伤，还是希望你能够减去心神上的负担，这样才能尽量恢复。”
“况且强行将你卷入战斗我确实有错在先，要是需要额外补偿的话就直说好了，当然我们大伙已经为你准备了报酬。”
包括墨染在内的几名猎团成员也都点头附和。
这段话沈昭竹算是说得非常掏心窝子了，方缪原本完全可以不管他们拒绝出战，但他依旧选择了帮助，甚至还因此受伤，要是自己再不表达谢意，那真的可以滚去解散猎团洗洗睡了。
“我真的只是个普通人，而且猎团转移驻地本来就是为了躲避光幕和兽潮余波，跟我活着离开这座遗迹的目的也不冲突，你们完全不用这么自责。”
“帮你们战斗，呃，其实我也是有些私心的，至于其中利弊权衡，我以后可能还会有事麻烦你们，现在也先别深究了。”
“这样吗……”
方缪的态度倒是让他们有些意外，不过总的来说也是件好事，起码对方直率地表明有目的所求，那些不求回报的付出才最让人心生怀疑。
“现在是大家生死攸关的时候，既然我有能力，你们又有需要，只要接下去事情发展不超过能力范围，我还会继续帮你们的，这不是出于利益，而是良心，难民里还有人对我有恩，我不能放任不管。”
这一番话也让灼汐澜深深望他一眼。
“都说了我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个坏人，长生氏可是能够看出一个人的品质的。”
“那咱俩刚见面的时候你还拿枪指着我？”
“那，那是有其他原因！喂，我刚刚可是在为你说好话啊。”
“好了好了灼姐姐，先让方缪休息一下吧，等他歇够了再一起去制定接下来的具体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