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银城未雪
当然不是第一次。
这是梦落心里的第一反应，可是她谨慎地没有说出来。
“西荒太冷，没什么好景致，比不上小蝉姑娘的家乡吧？”萧燕然轻轻一笑，他手指一凝，变出一只蓝色蝴蝶，这是最简单的一种幻术，梦落也会，可是远没他用得漂亮。
萧燕然似乎对梦落格外关注，一路上都在嘘寒问暖。
梦落一和他说话就莫名紧张，他的话中总是夹带很多问题，梦落生怕自己回答出错，会暴露什么。
当她把这个烦恼告诉秋明宸时，秋明宸沉着个脸，说，别理他。
他对萧燕然的评价很独到——色胆包天。
梦落没有看出他很色，但秋明宸说，别看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其实已经快四十岁了，每天服用驻颜丹和采乐丹，在风华的府邸养了一百多个优伶，晚上要挑三五个一起睡。
“采乐丹是什么？他家床很大吗？为什么要那么多人一起睡？”
梦落的问题层出不穷，秋明宸不想跟她解释了，于是直接说。
“总之，不许和他说话，也不许收他的任何东西。”他的口吻不是告诫，简直是命令。
此时，萧燕然将蝴蝶呈到梦落面前，说：“这只幽蓝蝶，很配小蝉姑娘今日的装扮。”
其实梦落讨厌蝴蝶。
她想起秋明宸的告诫，更是不敢去接，只是点点头。
“不喜欢吗？”萧燕然看着她，眼神很温柔，“没能博得小蝉姑娘一笑，是它无福。”
说完，他一捏手心，术法变出的蝴蝶，便瞬间碎成了蓝色粉末，从指缝间漏下，飘散在空中。
“听闻小蝉姑娘乐艺高超，尤善篪音，是师承哪一派呢？”萧燕然又换了一个话题，梦落的冷淡丝毫没有影响他攀谈的兴致。
这个问题看来不能点点头就蒙混过去了。
“嗯……也没有啦。”梦落挽了下耳边垂下的发。
梦落心想，他说话真让人为难，自己哪里乐艺高超了，况且，他也没有听过她吹曲子啊。
“看来小蝉姑娘不方便说，是在下冒昧了。”萧燕然好像看到什么人过来了，很识趣地说，“在下告退。”
萧燕然终于走了，梦落又松了一口气。
他刚走出几步，青铜军那边的首领苏鹿就凑了上去，拉着萧燕然说话。
比起萧燕然，这个叫苏鹿的青桑将军，更让梦落反感。
这个人从见到梦落的第一眼起，老拿那种直勾勾的的目光打量她。
果然，这会儿，那种目光又来了。
梦落回头，转身进了营帐。
“萧将军似乎对那乐姬很有兴趣啊。啧~真是个美人，难怪八皇子连打仗都要带着。这么漂亮的女人，我也想每天晚上抱着睡~”
苏鹿坏笑着看了一眼梦落，见她进帐后，又看向萧燕然。
“苏将军误会了，萧某是个乐痴，只是想与她切磋乐艺而已。”
萧燕然从容不迫，蓦地，又感叹一句，“听闻八皇子一直未娶妻，那想必这位小蝉姑娘，只是他的侧室了？又或者……只是个侍姬？她是青桑人吗？苏将军以前在青桑国，可曾见过她？”
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苏鹿摸摸脸上的疤，想了下，说。
“不知道，没见过。”
苏鹿觉得萧燕然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滑稽，讥讽道：“你们华胥人真讲究，又是妾又是姬的，女人就是女人嘛！我这趟带了好几个，萧将军要是喜欢女人，要不要一起来我帐子里玩玩？”
萧燕然礼貌一笑，道：“不了，晚上就要汇总部署方案，在下还有事要处理。”
说完，他便走开了。
苏鹿看着那青衣琴师的背影，不屑地嘀咕了一句：“啧~真是个假正经。”
其实，苏鹿也和梦落一样，以为萧燕然只是个简单的怪人。
他们都不知道，这个萧燕然其实是当今太子秋明寰的心腹，太子调派他来协助平叛，是为了提醒秋明宸——是时候完成三年前他与太子定下的一桩交易了。
三年前，太子与八皇子私下结盟，两人约定，一旦昀景帝病危，八皇子帮助太子与青桑联姻，娶青桑长公主薄野梦落；而太子则帮助八皇子回到华胥，并承诺给他王畿最大的一处封地——煜城。
但是，转眼三年过去，这个约定，能否顺利履行呢？
三天后的战场。
广澜郡分十六城，其中北边三个息、客丘、且尤这三个城池的城墙全由白黏土与白灰灰浆砌筑，最外层还刷了一层银色涂料，在阳光照耀下，弧形高墙宛如镀了一层亮银，所以这三城又被称为“银城”。
如今的且尤城，已不是银城，而是血城。
城墙上，到处是鏖战后的痕迹，刚刚这里点燃过千簇烽火，数以千计的士兵们曾奋力拼杀。
滚石、火弩、云梯、巨炮交替不歇，不断有人从上面掉下来，不断有人将鲜血洒溅上去。
远方是内城的战场，将士们在拼杀，而外城的塔楼上，华胥方面的主帅与主将，却在对弈。
说是对弈，不如说是互相试探，更为恰当。
“如今，最后拿下这三座银城，殿下便可亲率大军，直取宛国的雪河关了。”
萧燕然在棋盘上落下一个子，微笑道：“看来，现在的殿下，已不需要太子的帮助，也可以回到华胥了。”
萧执白子，秋执黑子，片刻沉思后，秋明宸落下一子。
“没有萧将军，平叛又怎会如此顺利，怎么能说没有大哥襄助呢？”秋明宸表面上很平静。
萧燕然相貌阴柔，极其爱美。他看着对面的秋明宸，见他玄衣纹绣，单肩挂一件纯黑羽披，坐在那里，如同一座金漆神像。
不用任何丹药，便高华俊美，不用宦海摸爬，生来就是贵胄皇室。——这一点让萧燕然分外嫉妒。
于是他很不解：“胜利在望，殿下为何总是愁眉不展？”
秋明宸说道：“未到最后一战，难以定论。”
“殿下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萧某？”他的眼眯成了一条线，看着棋盘，“还是不相信太子呢？”
秋明宸当然听得出弦外之音，无非是在提醒自己，接下来的仗还能不能打下去，是看太子的意思。——毕竟，他手下的青弦军是这次的主力。
“三年前的盟约，殿下可还记得？”萧燕然落子步步紧逼，白子把黑子围得水泄不通。
秋明宸目光一凛，关了一子，断了他的后方，说道：“当然。”
“如今帝君病重，太子即将登基，不知八皇子那边的准备如何了？”萧燕然执子吹了一口气，落下。
“哦？已在准备登基了？看来父皇这次的病，当真严重。”秋明宸说道，“想必大哥苦等多年，也等得不耐烦了吧？”
萧燕然尴尬地笑了下——他没问到自己想问的，反倒话里让对方察觉了蛛丝马迹。
这次昀景帝病危，确实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萧燕然想起太子告诫过他，与秋明宸说话要格外谨慎。
萧燕然一路拆，秋明宸刚退了一步，他紧跟着就落下一子。
“殿下，青桑长公主薄野梦落，如今是时候交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