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祈愿
他说“姑娘”的时候，语气非常肯定，不带一点迟疑。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让人不舒服的揣测，仿佛在思量什么。从打扮成小伴奴的梦落脸上，又移动到秋明宸脸上，停住。
“不用。”秋明宸冷冷地，和他对视一眼后，带着梦落离开了。
“咦？就走了……”龙族世子身后的少女有些悻悻然道，她似乎还想追几步，被龙煌夜伸手挡住。
“那个人……是不是昨天在夜市欺负过你的人？”
龙煌夜眼睛微合，看着秋明宸的背影。
“不、不是啦……不是他！”龙族少女在那一刻撒了谎，她又看了一眼那萧疏背影，眼中闪过暧昧神色，喃喃念道：
“敢欺负我的人，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第一抹落日烟霞挂在城北望楼一角时，秋明宸带着梦落从“罗华”中走出。
至此，连最后一个地方都搜索完毕。此行对于“复国者”的查探，一无所获。
秋明宸一路上，一言不发。
梦落以为秋明宸在为她的冒失而生气。
梦落脑海中有以前无数个秋明宸生气的脸，但是这次他的神情格外凝重，好像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犹记得，秋明宸刚开始教梦落术法的时候，就曾经板着脸，警告她好好学，还说，惹他生气是会挨板子的。
但其实秋明宸很少真的冲梦落生气，她也没真的挨过板子。
还记得她刚学华胥字的时候，老记不住，把秋明宸写成了“秋月宝”。
那时秋明宸正提笔想给她示范，看到后，气到拿毛笔的手微微发抖。
梦落挠挠头，又写了一个“秋日宝”。
秋明宸的脸，就彻底凝成了冰雕塑像，坐在桌案前一动不动。
梦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拼命冲他眨眼睛卖可怜，秋明宸没有反应。
她就委屈巴巴地，就着曲腿坐姿挪着，想扒上他的膝盖，往他身上爬。
谁知道刚爬到一半，裙裾卷了案上的宣纸，打翻了墨砚，落得一头墨水。
秋明宸看到她的小花脸，突然就笑了。
笑得那么和煦、温暖……让平时积攒的阴郁都一扫而空。
只可惜，会那样笑的秋明宸很少见，大多数时间他都沉着脸，尤其最近更甚。
并且，梦落也不认为，现在扮扮花脸，还能那么容易把秋明宸逗笑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觉得，秋明宸看着她的眼神，逐渐有了微妙的改变。
难道这张脸不如幼时可爱了？
可是檀若她们明明都说，她越长越漂亮了啊……怎么回事呢？
她还在胡思乱想，忽然间，秋明宸说：
“走，带你去放祈愿灯。”
“咦？”梦落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
夜幕又至，街灯已然被点亮。
这条街的人很少，天上的星子却很多，梦落看了眼秋明宸，又看了看天上。
“看什么？”秋明宸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眉毛一动，讥诮道，“傻了不成？”
秋明宸去街边小铺买了祈愿灯和笺纸，然后把一堆东西塞到梦落手中。
“过来。”
他把梦落带到人少的地方，握过她的一只手，把她整个人揽在怀中，拉动着她的食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霎时，一道如同星月的光芒掠过。两人的身影倏忽闪动，转瞬就“移”到了西晔城最高的一座望楼上。
“哇——好高！”梦落感受着下面呼呼的风，感叹道，“我也好想会空间术！”
看她乐得跟个孩子似地，秋明宸想笑，但仍板着脸，还说，“你的话，至少要学五百年。”
“这次也太高了吧。”梦落看了眼脚下。
梦落记得刚开始学吹玉篪的时候，秋明宸就会用空间术把她带到神殿里最高的一个屋檐上。
还说，高一点，你吹得难听才没人听见。
可是神殿的屋顶是歇山顶，屋脊又宽又稳，她坐在上面一点都不怕掉下去。
这个望楼是圆圆的攒尖顶，这上面就一个小小的圆盘宝顶。
两个坐上面会不会有点挤？
要是不小心摔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
正想着，秋明宸把她整个人一提，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坐好。”还说，“摔下去我可不会去接。”
那声音就贴在她耳边，还意外热乎。
“你知道怎么放吗？”
关于祈愿灯这个东西，梦落已经研究很久了，可惜因为青桑国树木繁多，为了防止引起林间火事，祈愿灯被法令明文禁止了。
于是来西晔城的路上，梦落就一直在念叨这件事。
薄薄的白纸灯里放上许愿笺，点上光亮，飞上天空，在西荒一望无际的天宇上，心愿飘向高空，那里是离日月星辰最近的地方，光明神一定能听到。
梦落自己在青桑的时候就做了好多桃花色的笺纸，可惜这次来都没有带。
秋明宸给她买了云母纹的笺纸，她哈了口气，准备好好写下心愿，千万不能写错了改，要是写自己的心愿都写错字的话，多丢脸啊。
不过……应该不会写错吧？
毕竟，早在漠雪殿的时候，她的愿望，已经被写过无数次了——曾经她花过一整个下午，把那些桃花笺都写满了。
只可惜，她后来又把它们烧掉了。
因为，她怕秋明宸看到。
“写什么呢？”秋明宸看她埋在自己的膝盖前，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不禁问。
“心愿是不能说的，说出来了，就不灵了。”梦落的语气突然变得很认真。
也有些低落。
“嗯？你用华胥字写的？”秋明宸仿佛看到了一个角。
“不、不可以吗！”梦落赶紧把笺纸叠了又叠。
“不会像以前一样，写错字吧？”
秋明宸不经意地一句，让梦落想到了什么，忽然心虚地红了脸。
她最后把笺纸叠了一次，塞进灯里，也不说话，也不看他。
梦落最想知道的，是秋明宸会许什么愿。
但是，秋明宸的那张笺纸什么都没写。
仿佛他什么心愿都没有，又或许是，他的心愿不想写在纸上，也许那份心愿很沉重，重到一万盏祈愿灯也无法承载。
“你真的……没有心愿吗？”梦落回头，看着秋明宸问。
秋明宸沉默了一会儿，他低下头时，耳边的发也垂下。
“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奴隶？”半晌，他突然问出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梦落那时候不知道秋明宸在想什么，她只是照实回答说，觉得自己能够救人，就去救了，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
一个有能力去救人的人，却不去救，是不是不应该？
秋明宸突然问。
梦落没想到，秋明宸会思考这个问题，她看了秋明宸一会儿，想了一下，说，救人只有情愿不情愿，没有应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