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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硬币(单卿山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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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周崇就像是淋了一场大雨,等浑身湿透了,才反应过来。

    如果要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将回忆抽丝剥茧,层层回溯。

    第一滴雨是在初见落到身上的。

    是他去找单怀的那一天,

    是他芒果过敏的那一天。

    父亲在单卿山的记忆里,只是一个模糊的形象。

    他没被父亲抱过,亲过,

    没和父亲说过话。

    没被父亲养过。

    因此,不论单卿山如何绞尽脑汁,对回忆加深上色,单怀的形象始终无法鲜明。

    单卿山拿到高考成绩的时候,心底隐隐生出期待。

    这么好的成绩,爸爸会不会高兴?

    答案是:不会。

    那张成绩单,单怀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站起身走到阳台抽烟。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孙妙莲端来削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推到他的面前。

    “外面天气很热吧,先吃点水果。尝尝这个芒果,昨天刚买的。”

    “谢谢阿姨。”

    单卿山吃了两块,心都在单怀的身上,味同嚼蜡,没一会儿就觉得不舒服,身上脸上痒痒的。

    他没多想。

    他没有过敏的经历,因此当孙妙莲再递过来的时候,他没有防备。

    直到孙妙莲惊呼一声,“你是不是过敏了?脸肿了!眼皮都肿了!”

    孙妙莲的声音让单卿山有些无措。

    “单怀,孩子过敏了,你带他去医院看看。”

    单怀:“我还有事。”

    孙妙莲:“这可怎么办?小健一会儿回来了,我也走不开。”

    “我没事。”

    他不想走。

    他总有一种这次一走,肯定空手而归的直觉。

    “过敏会死人的!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倔?医院又不远,去了再回来,听话。你一个人行不行,走两个路口左拐就可以了,过敏不是什么大病。”

    孙妙莲抽了二十块钱给单卿山。

    “快去看看。”

    单卿山攥着钱。

    “那我快去快回。”

    单卿山出了家门没多久,在楼梯上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擦肩。他隐隐有种直觉,这种直觉驱使着他回头,看到那个男孩子进了家门。

    单卿山折返,听到了不怎么隔音的房子里传来了声音。

    “那个野种来了?难怪家里一股臭味。这是他喝过的杯子?妈,你怎么不扔了?”

    “马上就扔,这不是刚把人赶走?”

    单卿山如坠冰窖。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昏暗的楼梯道,他只记得那楼梯道很窄,仿佛没有尽头,就像他一成不变的生活。

    没有尽头,干涸,没有希望。

    这一段路,连回忆都不清。

    再有意识是有人将他抱起。

    周围声音嘈杂。

    “这过敏太严重了,倒在路边上,怪可怜的。”

    “小伙子你慢着点啊,别把人摔着了。”

    “哥,这人肿得跟猪头一样。”

    “闭嘴!打个电话到医务室,看看老师在不在,不在就直接去医院!”

    “哦,好。”

    单卿山想睁开眼,可头顶罩着衣服。

    他只能模糊地辨认出这个宽阔的胸膛来自一个男孩子,声音很好听,很有力量,托着他很稳。

    “别他妈是紫外线过敏成这样的,那可就日了狗了。”

    还爱说脏话。

    挺嚣张的。

    单卿山感觉自己被他抱着跑了很远,又好像没有多远,放下的时候,单卿山看到他衣服上印着的名字

    ——周崇

    医务室的老师给他检查身体,那个男孩子站在饮水机边上,没往这儿看一眼。倒是另外一个傻乎乎地跑过来,摸他的身体。

    单卿山伸手想阻拦,听到他说。

    “哥,穷鬼,口袋里没钱。”

    “……”

    他有。

    缝在衣服里面了。

    可是喉咙好痛,说不了话。

    “能治吗?”

    单卿山循着声音转眸。

    只是侧脸,高大,英俊。

    医生:“这话说的,吊两瓶水就好了。没钱就不要了,治过敏要不了几个钱,都是小孩子。”

    周崇没搭话,走到桌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

    “哗啦啦”的一声。

    然后丢下一句“不用找了”就转身离开了医务室。

    单卿山也慢慢合上眼,意识浮沉。再清醒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

    医生还没有走,见他醒了,上前。

    “你这次过敏挺严重的,最好能去医院测一下过敏原。浮肿今晚就能完全消下去,不要害怕。这次知道自己什么过敏了吗?以后就不要再碰了。”

    “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

    “送我来的人呢?我想谢谢他。”

    “那你可能找不到了,他不是本校学生,在这儿踢球,早走了。”

    单卿山静静等着药水吊完,一只脚都踏出门了,余光瞥见了桌上周崇留下的钱。

    他自己都说不明白,为什么一瞬间,大脑就像走马灯一样,将周崇的事情过得清清楚楚。气味,声音都成为了记忆的锚点。

    明明那时候意识不清。

    他也同样说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会说——

    “我没有钱坐公交车,他留下的钱,我可以拿一块钱吗?”

    “你都拿走,用不了那么多。”

    “不用,一块钱就可以。”

    于是,单卿山拿走了面值最小的一枚硬币。

    拿走的时候,没多想。

    想着,记着这份恩情,等他上大学了,一定要找到他,当面说一声谢谢。

    可他滑档了。

    所有美好的,希冀的,在得知滑档的瞬间,粉碎。

    单卿山去问过,找过人,可得到的回答都是,可惜,再来一年吧。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可能陷入了不配变好的魔咒。

    那个名叫周崇的男孩子,和那枚硬币一样,被他放进了抽屉里,不见天光。

    直到单卿山偶然得知周崇救下了同村的女孩。

    那段救人的视频流传很广,单卿山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周崇的学校。

    单卿山给周崇写了一封感谢信。

    感谢他对自己的帮助。

    感谢他对同村人的帮助。

    如果可以,他想当面和他说一声“谢谢”,想和他做朋友。

    只是信寄出去以后,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直到……

    年底。

    带着黑框眼镜的导演找上门,请他上节目。

    一开始他是拒绝的。

    可十捆现金整整齐齐码在桌子上,很有冲击力。

    可嘉宾栏里,有周崇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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