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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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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既是武安王的人,吩咐的事下官定会牢记,自当妥善办理。”

    兼州知州没想到,有一天周大将军的人会来找自己办事,尊敬之余,甚至有些诚惶诚恐。

    秦简音收起令牌,温和一笑,拱手道:“多谢知州了,还要麻烦您派些人手乔装打扮帮着押运钱粮,我的身份也烦请您别声张。在下还有要事,不能久留。”

    他到兼州州城也没多久,连歇都没歇,这得赶着再去元州。

    两日前,他授完课后便去找卢员外,告了三堂课的假,一共挪出来十日的空闲时间,预备去一趟兼州和元州。

    青石县里在借到钱后就张贴了告示,招募劳工种树、修筑水渠堤坝,人数不限,每人按天发放银钱粮食,因此他急着去隔壁两州兑换现银,顺便买些粮食补充府库。

    如今已是三月中旬,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到汛期,防汛也该提早准备起来。

    在这些方面,他的经验不如楚阳几人充足,因此分工合作,他提供钱粮,楚阳等人策划兴修水利工程的方案。

    而县中诸位同僚也做了相当充足的准备,为好奇招募事项的百姓们答疑解惑,还真招到了不少人。

    不管是修筑水利工程还是种植山林,百姓们关心更多的,无非是告示中涉及的山上土地归属,以及日后如何依靠山林养家的问题。

    县中针对这些问题也一一给了回答。

    百姓手中原有的土地,县衙不会动,而像山上无主的土地,自当归属县衙,而此前已被开垦的,县衙会与土地所有者签订合约,重新划分,统一种植。

    凡是同意签订合约统一种植的,后续问题都由县衙操办,不必费心劳神,不同意的话,县衙也不会强求。

    无论是无主之地还是签了合约的地,都会按照各户人口数量和土地肥沃程度重新划分,尽量保证公平公正。

    不过这些土地要按照县衙规划,改种各类树种,之后县衙还会出钱请专人指导,定期下乡传授种植知识。

    倘或颗粒无收,则由县衙保底,赋税是县衙补交。

    简单来说,就是一切问题皆有县衙出面解决,百姓只管劳作,多劳多得,成本几乎没有。

    这还只是涉及山上的土地,山下的农田,县中另有规划。

    大部分百姓都以为,反正本来在山上种田都要靠老天爷吃饭,还不一定有收成,如今试一试也无妨,大不了还是和往年一样,靠县衙赈灾救济,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齐书估算过花费,雇佣劳工、买树种、买土地的钱,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万两银子。

    青石县总共有七座小山,四座都在大杉村周念手中。剩下的三座里,其中两座水土流失严重,需要栽种防护林,另外一座情况好些,是可以种些茶树之类的作物在上头。

    等秦简音先一步从元州回来,县中已经招了不少劳工,楚阳在整理名单。

    他拿了名单来看,不多时蹙起眉头,问:“怎么劳工中竟有小半都是十来岁的孩童?”

    “唉,县中穷困,这些孩子也是想着为家里补贴一点。”

    楚阳说起这个就忍不住叹气,“还有些十岁不到的小孩子也说要来报名当劳工,不过被齐书劝回去了。”

    秦简音沉默了。他想,若是自己能让青石县家家户户都过得好,也不必再让这些孩子出来讨生活。

    “不说这个了。”楚阳道。

    见这会儿没人,楚阳悄声问:“前两日兼州的官差扮成镖局的人送来钱粮,说是听从知州吩咐行事。简音,是你的缘故么?”

    既已做了,秦简音倒没什么隐瞒的想法,犹豫了一下,承认道:“向南兄,的确是我,不过个中缘由暂时还不能说与人听,日后自会让你知道的。”

    楚阳也理解他,安慰道:“你不必多虑,若是不能说,我不会多问。”

    近日阴雨不断,眼瞧着是又到了汛期。

    县衙里紧张而又忙碌,预备着山洪到来。楚阳让齐书他们去查看刚开工修筑的水库,假如情况不妙,还得组织疏散修筑工程的民众,秦简音则领命去看一看山上的树苗。

    山上新栽的树苗有很多是都从元州买回来的,因此秦简音还和元州的知州商议,请了一位熟悉种植山林的官员过来指导,这个官员在青石县待了半个月才回去,给了很多中肯的建议。

    秦简音都在琢磨了,看看人家,到底是州官,操持一州大小事务,懂的就是多,有机会不如带着县中诸位同僚,去跟长官们学习交流一番,如此也能更好治理青石县。

    这个时节下一场雨,看起来至少要两三天才能停,大家都有些担心树苗会不会被雨水浇坏,花了一万多银子买的树苗,可不能白白糟蹋了。

    秦简音仔细看了一遍,觉得山上排水尚好,种下的树苗都成活了,捱过这次雨水也还有把握。

    他更担忧连绵阴雨,其他山上有发生泥石流的风险,因此暂停了劳工们在山上的工作,把他们调派去楚阳那边,做些修筑水渠、加固堤坝的活儿。

    调派过去的民众中有很多妇女孩童,他们没太大力气,做不了修水坝的重活,但是不做又少了份收入来源,楚阳心生怜悯,便让他们帮着运泥沙石头。

    本来这活也该是修筑水坝的劳力们来做,楚阳将活计分开,还是为了让更多的劳工能拿到银钱粮食。

    等雨停了,县中还要抓紧时间排水固土,多筑几道防护坝。

    而且再过些日子,等天气更暖和了,就该着人往山上放菌种。他也抽空过去看了,情况较好的那座山除了种茶树,现在就可以开始准备搁一些放菌种的木头。

    菌种还都是从兼州带回来的,这玩意没人卖,收集了好一阵子呢。

    尽管县里忙碌,这些时日他还是抽时间多去了几次卢家。

    之前请了几日的假,如今得补上。

    他下学出来路过州衙,只觉附近有些热闹,驻足观望,向路人打听是何情况。

    “也不是什么大事。”那路人摆手说,“刚才官差来贴告示,说是安国公安盛去世了。”

    “什么?”

    闻言,他不由得一愣,忙凑到告示栏边上看。

    告示栏上的确有份新贴的告示,上书安国公于十数日前病逝,生年七十有三,陛下悲恸万分,予其谥号为敬肃公,白纸黑字,不能有假。

    在秦简音的记忆里,安伯父对自己还不错,时常照拂一二,因此颇有些怅然。

    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真是世事无常。

    他心里伤感,有意随便走走散心,纾解伤情,便又去了那座茶馆。

    上回的茶水钱还没付呢,正好一起补了。

    茶馆内没有别人,大抵这才是常态。

    这次他仍旧只要了一壶茶,江掌柜也赠了他一盘糕点,说是刚做好的。

    和上次清甜的桃花糕不同,这回是一碟子杨梅糕。如今不是杨梅成熟的时节,也不知江掌柜从哪里弄来的。

    糕点呈浅红色,咬开后能看见里面零星的碎杨梅,淡淡的酸甜味儿,倒是很爽口。

    秦简音吃了一块,感叹道:“我总觉得待在这里格外舒心,真好。”

    “多谢公子夸奖了。”江掌柜翻了一页书,微微一笑。

    今日他还是一身广袖黑衣,衣襟上绣着一只白色的鹤,看起来格外出尘。

    秦简音坐了一会儿,付完茶钱正欲离开,忽然从外面溜进来一条大黑狗,还撞着了他的脚,把他吓了一跳,连忙躲开。

    江掌柜放下书,到后厨去拿了几块糕点出来,跟那狗招了招手,蹲下去喂它吃了。

    秦简音:“……”

    难道自己每次来茶馆都有现成的糕点,是因为江掌柜要留着喂狗么?

    似乎察觉到他一言难尽的神情,江掌柜解释说,这条狗大约有十五六岁,估计也没几年活头了。

    “这么老的狗?”秦简音惊讶地问。

    “是。”江掌柜笑了笑,“公子不知,它就住在白府里,跟我也算是邻居吧。”

    江掌柜似是无意地说:“不过白府冤魂多,也确实需要它守一守。”

    秦简音又多看了这条狗几眼。

    它确乎是很老了,老到身上掺了许多白色的毛发。它的牙齿几乎掉光了,只能慢吞吞地舔着糕点。

    老狗吃完糕点后,也不看茶馆里的人,慢悠悠走出茶馆。

    它走到白府墙根,从野草横生的狗洞窸窸窣窣钻进去,消失不见。

    秦简音忽然产生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

    有没有可能,当年那场惨案还有幸存者,这条狗便是其中之一?

    还有江掌柜……跟自己透露这些信息的目的是什么?

    他回头看向江掌柜,对方只是笑笑,和他点了点头,什么异样的神色都没有。

    …………

    夤夜时分,一个黑衣人闪进薛府,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怎会如此?那日后该如何?”薛应问道。他拿着一封信函,仔细看去,手指将信纸都攥皱了。

    “稍安勿躁。”那黑衣人皱眉发声。

    黑衣人道:“如今新任副教不知如何联络各地暗线,反而是好事。新副教疑心颇重,不是易于之辈,不然我也不会冒险亲自前来江南。你尽量别惊动郜京,毕竟咱们都是旧副教的人,不得他信任。”

    一语罢了,黑衣人趁夜色遁走,高壮的身影十分灵巧,如同猿猴一般翻过高墙,徒留薛应站在原处,脸色青白。

    全乱了。薛应想。

    前两日周念告诉他,说手下人注意到秦简音去了兼州和元州取银子,似是和两州的知州有些交情,想来身份应当不简单。

    但是除此之外,没什么异常。

    可薛应还是觉得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秦简音前些日子跟周念说了一番话,总不会只是吓唬人。

    偏偏赶上京中有变动,还不能轻举妄动,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副教换人,各地暗线都断了联系,以后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看来有时间还是得找周念商议一番,实在没有办法的话,也就只能试图联络其他暗线。

    大家联合在一起,总能搏出一条活路,起码比现在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情况要好的多。

    “夫君脸色不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知何时,冬娘悄然站在薛应身后,为他披了一件衣裳。

    “虽是春末,可夜里依旧风寒,夫君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冬娘说。

    薛应回转身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无事,不过是听说当年提携我的安国公去世,有些伤感。”

    冬娘笑了笑,“夫君最是知恩图报的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薛应总觉得她那“知恩图报”四个字,说的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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