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局
何月灵的死，一直是宁沉深藏内心的痛，上一世他也是在计划开始之后才告诉集团内部的一些人。
二十一岁那年，他只是个底层的打工人，每天沉寂在烟酒的熏陶之下，整个人精神极为疲惫，身体也是日渐消瘦，和路边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他的一生，可谓平淡而又精彩，希望而又悲惨。
小的时候就是个孤儿，长大了也是个不爱社交的半透明人，木倾是他的初恋，是木倾将他从无边的黑暗带出来，那时的他把木倾当做自己的亲人，木倾是他最爱的人，也是他的一切。
说来也奇怪，他与木倾的初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就是这样，他对她一见如故。
她对他爱慕藏心。
后来，木倾的父母十分坚决的态度不同意他和木倾，甚至木倾的父亲还有些嘲笑的意味，
“一个底层人也想攀我这万人之上？”
对于后来的宁沉来说，没入政界时，他如井底之蛙望月，入政之后，如蝼蚁窥龙。
所谓万人之上也说的保守了，一线市公安副局长，在清岛市能压住的也就那么几个了。
木倾的离开是他步入黑暗的第一步，但他还没完全沉入进去，化名宁尘后像个机器人一样做了三年工人，那时的他只是堕落对于人生无有期望，但还不至于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什么步入黑暗，黑化，这些对于宁沉来说更像是小孩子的幼稚话，说出去可笑，想起来自嘲。
遇到何月灵时，起初他对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感觉，第一段感情伤的他太深，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当时那具已经饱经风霜摧残的躯壳，都已经不愿再去触碰爱情，他也没办法对别的女人生出情感。
他对待感情过于认真，甚至到极端的程度，在如今快餐式恋爱的社会显得格格不入，更像是一个小孩子在大人堆里寻找与自己相同的人。
半年的时间，他像是一株已经枯萎腐烂的杂草，抽烟酗酒，每天都跑到酒吧消沉，但何月灵不管这些，日日夜夜的浇注他，甚至倾泻了她的所有，誓要将他从黑暗里救出。
何月灵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也很漂亮。
美到什么程度呢？
她让宁沉终生难忘。
在某一刻。
他甚至认为她是天上降下的仙女，人间难有如此绝色的女人。
她太漂亮了。
可后来的宁沉宁愿她不那么漂亮，宁愿何月灵就是个普通女人。
宁愿她丑，她傻，她笨。
可她极致的理性现实，却又对生活和爱情充满期待幻想。
那张绝色的脸更是将何月灵这个女人抬升到 “仙” “绝色” 这种超凡脱俗的境界。
宁沉回过头时，才发现曾经竟是有这么一个女人，比白月光还要闪耀，比绝色佳人还要绝世，那时何月灵还在，他还来得及。
那时他就发誓，一辈子只爱何月灵一人，永远都爱这个傻女人。
一切仿佛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后来的他们和普通情侣一样，虽然没钱，但是只要在一起，爱可抵万难，没有什么可以拆散他们，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分离。
两人都辞去了工作，宁沉选择在家开网店，做电商，虽然这样赚的钱少了，但只要够用就好，而且这样他也有了很多时间可以陪何月灵，他觉得值得。
何月灵呢？她成为了他的保姆，每天只需要做饭打扫卫生就好了。
那时宁沉赚的钱都给了何月灵，她养着他，他也养着她。
这样生活了很久，很久很久，宁沉不敢去回想，可能是一年，也可能两年，但那段时间比他一生都要长。
记忆如同长江汹涌而至，往日点滴犹如墨汁坠水而入，虽染不尽长江，但却能引来惊涛骇浪。
他很爱何月灵，那个喜欢穿白衣，总是一脸笑容的女人，她就是他的一切。
但后来她死了，她被奸杀了。
宁沉想不明白这是不是吴昊做的局，不过这样的局未免太幼稚可笑了些，找三个小混混来作死？
法律十分健全，虽然这三人是未成年，但只要动刀，他就可以无限反击，这样他就不怕反向给他安罪名了。
但麻烦的就是要先让这个刀疤脸混混刺伤他，如果他没受伤躲开再还手，那必然也是个防卫过当，搞不好就是赔钱加判刑。
“宁哥！快跑！”
“来人啊！这里有人抢劫杀人了！为什么不来人？！”
吴昊心急如焚大声呼喊起来，那个刀疤混混拿着刀直冲宁沉，明显是起了杀心。
一个拿刀的人即使没有练过，即使跟宁沉有较大身高差，但若是正面冲突，宁沉也只有跑的份。
不过在这种包间里，显然跑是不可能了，况且他的手还有伤，这种情况下想躲基本不可能。
不躲，跑不掉，难道被砍伤再反击吗？
此时的他十分纠结，如果在没被砍伤的情况下先下手把这混混打伤，搞不好就是个防卫过当甚至还可能是故意伤害。
但让他被砍了再反击，虽然原本他也是这么想的，但这混混明显已经起杀心了，拿着刀就冲上来砍，这一刀下去人都要没了，还怎么反击？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基本无解，即使到时真的被安个故意伤害罪名，至少也就蹲几年，但这要不还手直接命都没了。
所以想了之后，他还是决定施展一下，不再去考虑法律。
上一世练过自由搏击，他只要能拉开一些距离，即使现在的身体瘦弱，一腿下去也能把这混混踢昏。
“碰！”
宁沉连续后退，找准时机一个高扫腿，腰部发力一腿直接踢在混混的头上。
混混顿时抱头大叫，刀也丢在了地上，“啊啊啊！他要打死我啊！！”
宁沉像在看一条狗一样看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刀疤脸，然后他又看了看另外两个混混。
两人显然被他的身手吓到，直接愣在原地，但那表情好似只是事情超出了预料，并没有因为刀疤脸混混受伤而愤怒。
宁沉疑惑了，先不说这三人出于什么目的跑这来作死，为什么他们不动吴昊？反而拿刀杀向他一个全程没说话的人？
而且刚刚这刀疤脸在靠近他以后根本没想砍他，不然直接把刀扔砍在他身上就是了，但却好像在等着他反击一样。
“都别动！警察！”
“别动！蹲下！双手抱头！”
一瞬间，五个警察拿着警棍冲了进来，将为首的黄毛和另外一个混混直接压倒制伏，拷住。
宁沉刚想把刚才的事情说清楚，结果不等他张嘴，一个警察直接冲过来给了他一警棍，
“蹲下！双手抱头！”
感受到腿部的巨痛，宁沉皱了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随后他也只能妥协，现在这种情况也确实应该配合执法，警察也可能还不清楚，毕竟桌子被掀盘子碎了一地，刀疤脸也躺在地上装死，地上还有一把刀，任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以现在他说什么都没用，只能先被带回局里调查。
上了警车后很快就到了派出所，不过宁沉又是疑惑起来，被警察带过来的只有他和另外两个混混，倒地的那个应该已经去了医院，那吴昊呢？
“看什么看？！走！”
本来还在寻找吴昊身影的宁沉被压伏的警察掐住后脖颈，使劲的压着头往前推。
占据身高的优势，其实此时的他很容易就能挣脱或者换一个舒服的姿势，但面对这种警察，而且还是在人家的地盘，敢有一点反抗必定要挨一顿毒打。
想了想他还是继续妥协，跟警察打交道只有吃亏的份，暴力执法你也得受着。
到了审讯室。
“姓名”
“宁沉”
“2174年生，身高192，体重135。”
“嗯”
此时的宁沉被安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被拷住，面前正有三个警察进行审讯。
“ 说说怎么回事 ”
一个警察说道。
另外一个警察在记录，还有一个似乎在调整摄像仪。
“我们在吃饭，突然冲进来三个人，上来就挑事，要抢劫我们，他们三个人有一个直接拿刀冲上来砍我，我处于自保情况下还手把他踢倒了。”
剩下的宁沉也继续供述，基本和实际情况差不多。
即使他某个地方撒谎编造，警察也会调取监控查清，所以他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在这上面耍心思玩脑筋只可能适得其反。
“好了吗？”
突然，询问的警察问向在调记录仪的那个警察。
对方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了。
随后，宁沉的噩梦来了，这一局也步入了高潮阶段。
三个警察走到宁沉面前，三人脸色阴沉，眼神中闪露着杀意。
“你就是宁沉啊？”
“你觉得自己能走出这派出所吗？”
宁沉眼神一冷，“你们什么意思？”
三人中一个高壮的警察拿出随身的电棍，“滋滋”作响。
“小兄弟，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宁沉想要挣扎，但是审讯椅铐的十分牢固，他几乎是任人宰割的状态，四肢都无法动弹。
“执法记录仪关掉的那一刻，你感觉天都塌了。”
高壮警察拿着电棍直接戳到宁沉身上。
宁沉顿时只觉一阵麻痛，这种感觉极为痛苦，并且他连挣扎的空间都没有，双手双脚都被拷住。
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只是眼神凶狠的看着这三人。
他要记住这三个人的面孔，只要自己能出去，一定亲手杀了他们三个。
“你们这么做，就不怕我举报？”
宁沉咬牙切齿的说着，他的脸已几乎扭曲，高壮警察手里的电棍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还是嘴硬，欠收拾。”
另外一个邪里邪气的警察拿出警棍，一棍一棍的抡在宁沉胸口处。
“啊！”
“碰！”
“啊！！”
此时的宁沉再也忍不住，他感觉自己的胸腔几乎要炸掉，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种痛蔓延全身，一边挨电一边挨打，就这样持续了半个小时，这两个警察才停手。
“哈！哈！呼！呼！”
宁沉大口喘着粗气，他浑身都在颤抖，全身都是冷汗，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刚刚询问的那个警察走近，掐着宁沉的脖子，想再给点最后的教训，“知道等下该怎么说吧？问什么你都得认，明白吗？”
“咳咳咳”
宁沉无法挣扎，本就被打的胸闷，现在咽喉传来的紧缚感更是让他几乎要窒息，他缓缓抬起头，糟乱的头发下是一张狰狞的脸，嘴角流出滴滴鲜血，像是一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的眼神闪露着无尽杀意，奋力抓着警察那只手，一字一句的说道：“要么你就把我弄死！”
“要么等我出去我杀你们全家！！”
询问的警察不知为何松了松手，他们三人都愣住了。
他们都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这么疯，这是在派出所，别说打你一顿了，把你弄死随便找个理由也能搪塞过去。
高壮警察撇了撇头，示意另外那个警察去拿点东西。
随后他看着宁沉，脸上充满狡诈，阴狠。
“小兄弟，你还是太单纯，没经历过社会的险恶。”
“今天我就算把你弄死了，你这种身份低微的东西，死了也是白死。”
“我只需要找个胶带，缠到你嘴巴鼻子上，让你窒息身亡。”
“对外就说你是精神压力大撑不住自杀，然后再赶紧把你尸体火化，没人能查出什么，我们最多就是个看管不严受点处分。”
“再说简单点，我们也就饭桌上敬几杯酒的事情，你命都没了，还想杀我全家？”
说完这些，审讯室里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一同大笑，真是有意思，在我们的地盘还敢威胁我们？
宁沉面无表情，他自然是知道这些的，上一世他集团下面的人就曾被警察在看守所弄死，最后即使他出面找到市局的人，那个警察也只被免职判了两年多，这些有官职的即使违法犯罪，成本也比普通人低很多。
所以眼前的这种情况，他几乎是陷入了死局，没人能救的了他。
难道，是我错了吗？
宁沉自问自己，明明今天刚重生回到这七年前，但现如今连一天都撑不过就要死吗？这一步步，到底哪里错了？
也许是他不该去吃这顿饭，也许是他应该清醒一点，也许是他不该陷入上一世何月灵所带来的仇恨痛苦当中。
所以，真的是他错了吗？
没有十分钟的时间，询问的警察拿过来一个胶带，关上审讯室的门。
随后他一步一步走近宁沉，另外两个警察也一同过来帮忙，分别站到宁沉两边，避免等下宁沉的脑袋乱动。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谁，你叫宁沉，是个孤儿，没有一个亲人，你这种最好杀了，你死了不会有任何人找我们麻烦。”
胶带很快就缠到宁沉的嘴上，他想挣扎，但两边的警察按住了他的头，他此时就像一只被捆绑住待宰的羔羊，只有死这一条路。
其实在数秒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虽然很困惑，但他基本断定今晚的这一切必定是个局。
正常警察办案不会上来就进行大记忆恢复术，而且他是受害人，这些警察连监控都不调取直接就对他进行审讯，这根本不合程序。
连实际情况都不了解就要让他认罪，这更是搞笑，不过也许他们并非不知道实际情况，也并非是想找人替罪，这一切都是局，今晚他所遇到的一切都是局，要的就是让他死。
在包间时，如果当时他没还手，必然要被那个刀疤脸当场砍死，如果还了手，那他也注定要进局子，这是逃不过的。
而刚刚这三个警察询问经过之后在没调取监控没了解清楚的情况下，上来就要对他严刑逼供，如果当时他真的妥协了，按照他们说的问什么都认，也必然难逃一死。
因为今晚这个局，就没想让他活。
他不知道做局者是谁，因为他已经没有机会了，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他感到阵阵眩晕，逐渐要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