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她是我的家人
送行仪式的前一天，赶在下班前，陈允茵又把池遥叫去了办公室一趟，先是说些安抚她的话，让她无需紧张，温蕴大概率不会对她发泄情绪；后来又叮嘱不要与她深聊，把流程走完就回来。
从她办公室出来后，池遥返回医务室准备接解意一起回宿舍。
她能感受到随着温蕴行刑日期的靠近，他的情绪越发低迷，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导，这种事，只能靠时间来淡化伤疤。
出乎意料的是，医务室里没人，她环视一周，看到了办公桌上的纸条。
“池遥，我有事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经过十多天的休养，解意的伤况好了许多，不会再动辄牵扯到伤口疼得不能动弹，只要不是干重体力活，他一个人出去也不成问题。故而池遥没多担心，翻出本书看，顺便等他。
大概十分钟后，窗户被轻轻叩响，解意站在窗外朝池遥示意。
她起身去开门：“你回来了……”
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白色郁金香花束上，她话语一转：“你去剪花了？”
解意侧身进门：“不是，是提前找认识的那位园丁帮忙买的，刚才是去找他拿花。”
池遥会意，带上门跟他往里走：“花很漂亮。”
“你喜欢？”解意抬眼看她，表情里隐约带着几分为难。
“各种花我都还挺喜欢的……”池遥脑子里一闪，意识到这束花不是给她或者他自己准备的，那么……
她隐隐有个猜想：“你打算送人？”
解意虚虚抚了抚娇嫩的花瓣，眉间蕴着浓重的哀绪，轻轻点头。
池遥几乎已经能肯定他想送的对象，求证地问：“谁？”
“池遥……”他以呵护的姿势将花束抱在怀里，为难地蹙着眉，“我想请你帮个忙。”
池遥倒了杯水放到他手边，在他对面坐下，错着手看他：“你说。”
“……这是温蕴最喜欢的花，你明天能不能帮忙带给她？”他抿了抿唇，流露出愧疚的神色，“我知道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温蕴现在的处境，除了与她交好的omega，其余人都是避之不及，生怕和她牵连上。池遥给她带花的事如果被别人知道，可能会惹上非议。
这个问题池遥自然也清楚，她考虑片刻，保守地说：“我试试。如果不被允许私带物品进去，那就没办法了。”
解意感激道：“谢谢你愿意帮忙。”
池遥点点头，又问：“你和温蕴关系很好？”
解意和温蕴的关系貌似比她想象中要更亲近一些，否则作为军区唯二3s级omega中剩下来的那个，他最该和她撇得干干净净。
“我和她不仅是朋友，还是某种意义上的家人。”
池遥惊讶地抬起眉梢：“你们是家人？”
解意的思绪放得悠远，娓娓道来：“我和温蕴小时候生活在同一家福利院，院里的孩子都没有亲人，我们互为彼此的家人，她比我大两岁，按照那里的规矩，她算是我的姐姐。
在我十岁的时候，帝国和反叛派的战争爆发，我们所在的城市很快沦陷，必须北迁，工作人员力有不逮，没办法庇护那么多人，让我们就地遣散，各自逃难。
那时除了战争，饥荒也接踵而来，和我同路的孩子全部死在途中。我在奄奄一息的关头遇到帝国组织的北迁队伍，被救了下来，安置到难民点，在那里生活了几年。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福利院那批孩子中唯一侥幸存活下来的人，直到十七岁时分化成3s omega，来到军区再次见到温蕴，我们认出了彼此，才知道除了自己，还有福利院的家人活在世上。”
池遥听得心里发沉，她只知道解意经历过战乱，没想到竟然这么凄惨。她在和平的首都长大，不曾遭遇过炮火，无法对解意和温蕴的经历感同身受，但只是想象，已经觉得万般艰难。
“她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存在。其实在福利院的时候，孩子众多，我和她只是认识，并没有很亲近，但这不影响我们之间有着深厚的情感连结，只要彼此还在，这个世界上就有家人在，不会是孤零零一人。”
解意的头垂下来，露出一截脆弱的后颈，声音些许干涩:“现在，我要失去唯一的家人了……”
池遥分开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安慰在这种事上都苍白无力，于是她沉默地轻抚他的脊背。
半晌，解意抬起脸来，眼睛熏得通红，但并没有流泪。他勉力抿出个浅笑：“我没事，别担心。也许对温蕴来说，死亡是她想要的结果，所以才会做出那样极端的事。”
他说得平静，可听在池遥耳中，只觉得心酸与悲壮，帝国平民信手可得的自由，第一军区的omega竟然要用生命换取。
她有一个疑惑很久的问题，和韦枫还有漫长的七年服役期不同，解意说过，温蕴只剩最后一年，为什么坚持了这么久突然做出毁掉自己的行为？
于是她温声问出来:“你知不知道温蕴为什么会那样做？”
解意没有立即回答，眉头紧凝，像是陷入某种混沌的思绪里，模模糊糊却又抓不住什么，最后还是摇头：“……我不太清楚，我和温蕴并没有亲近到无话不谈。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她那段时间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他顿了一瞬，眼神变得悲伤又愤怒，咬牙切齿道:“但在军区，随时都可能因为某一件事而精神崩溃，谁知道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池遥没再多问，安静相对坐了片刻，等解意情绪平复些许，她接过他手里的花:“明天一早我就要出发去山南监狱，你自己照常吃药，好好休息。我尽力把花带到。”
沉吟片刻，她又问:“……你还有什么想对温蕴说的吗？”
解意摇头:“她看到花就明白了。”
……
下班以后，池遥和傅弥聊了一下云凌的案件，被告知目前进展很顺利，云凌的精神状况好转不少，范律师那边的证据也充足有利，团队有信心胜诉，以正当防卫为由让云凌无罪释放。
去给温蕴送行一事让她有些心绪不宁，通讯结束后便去卫生间洗漱，再出来时意外发现平时一到下班时间就归于平静的omega组群，竟然在刚才一段时间里刷了上百条消息。
事出有异，池遥心里发紧，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点开消息栏，直接划到顶端的新消息，一目十行地浏览，随着文字信息的输入，她的眉心越拧越紧，攒出两道深壑。
“惊天八卦消息！！！大家还记得前段时间因信息素伤害罪被拘留的云凌吧？原来她和那个受伤的alpha是不正当地下情关系！！”
“还是云凌主动勾搭他的！！”
这两条消息好比往死水里扔了两颗炸雷，惊得水花四溅。
“我去！！真的假的？看不出来啊！她平时胆小成那样，跟alpha说句话都不敢，还主动勾引人？”
“当然是真的！受害alpha趁恢复神智的时候亲口说出来的，他家里人来找军区要说法，已经在alpha医务组那边传开了，咱们组消息有滞后。”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话说，那她也不无辜啊，自己勾搭人，没想到引火烧身了吧！”
“……”
一直机械地翻到底部最新消息处，池遥关闭界面，好一会儿坐着没动，虚虚看着半空。
原来解意带她去剪玫瑰那晚，撞见的人是云凌。
他都知道。
平复半晌，她点开私人终端，找到傅弥的名片，点击申请通讯。
傅弥的嬉皮笑脸在池遥开门见山说出一句话后破碎成渣。
“云凌和当事alpha曾发生过亲密关系。”
她一口水喷出半米远，眼眶恨不得瞪裂:“是我想的那种亲密关系吗？”
池遥点头。
“我的老天！祸祸上这层关系可就麻烦死了！”她抱着脑袋把头发挠成鸡窝，抓狂地问:“怎么现在才说啊？消息属实吗？”
池遥一手支在头侧，眉头紧锁:“我也是刚知道。那alpha暂时恢复理智，亲口说的。”
“这可就棘手了！万一到时候对方反咬一口，说她蓄意勾引，半推半就来陷害他，我们就不占舆论和道德优势了，本来这个案件就挺敏感的……我马上把这件事告诉范律师！过段时间就要开庭，她们恐怕白头发都要长出来了！”
傅弥一边给范淑发送消息，一边碎碎抱怨：“云凌也没说，不知道是觉得难以启齿，还是精神不济把这事儿给忘了。唉，要是早点知道，我们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嘛……”
把消息告诉傅弥后，池遥没再多说，挂断了通讯。枯坐片刻，光脑系统显示收到韦枫的消息：
“池医生，你能来一趟706吗？解意哥有事找你。”
池遥半阖着眼睛，视线落在那条文字消息上，却没有回复的动作。对方半分钟后又发来一条：
“我是解意。我想和你说云凌的事情，方便下来一趟吗？”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缓缓抬手编辑回复：
“云凌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今天有点累，就不下去了。”
屏幕顶部断断续续出现“对方正在输入”字样，可半天没发来一条信息。
池遥闭了闭干涩的眼睛，又给对方发送一条：“明天还有事，我先休息了。”
而后关闭了光脑系统，没再看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