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军区不惯着任何人
军事部地下城，第六十五号房间。
解意坐在一张特制金属椅上，脖颈上戴着一件状似项圈、与金属椅相连接的黑色设备，设备的名称为信息素抑制器，顾名思义，它的用处是为了抑制信息素攻击，常用于审问高等级alpha以及omega的场合以确保安全性。
抑制器主体部位固定在受审者后颈向肩膀过渡的位置，那是alpha和omega的腺体所在。正常情况下顶部信号灯会闪烁绿光，一旦检测到信息素外泄浓度超过某一标准，信号灯会变为红色并发出警报，如果规定时间内未得到处理，主体部位会自行发射出堪比刀刃的高强度流光，瞬息间切割腺体，摧毁信息素外泄源头。
解意数不清自己佩戴过抑制器多少次，总归只要是涉及敏感案件的审问，都会给他带上这个东西，他早已见怪不怪。
除了脖颈上的设备限制，他的两只手臂搭在扶手上，腕部被牢牢铐住。这一点倒是先前没有发生过的情况，并且今天在他承认罪行之前，他的双手也是自由状态。
在军区，手铐是给罪犯用的。
他身上穿的是他自己的衣服，棉质的t恤和黑色长裤，宽松柔软，简单但很舒适。他已经许久没有穿过自己的私服踏进军事部的地界。
在他的头顶正上方，一只高功率白炽灯倾泻下冷白的光线，房间不大，每个角落被照得无所遁形，即使是疲惫的受审者，在这种亮度下也无法睡得安稳。
负责审问的alpha换了几批人，问着大同小异的问题，听着解意相同的回答。
墙壁上的钟表走到上午九点时，房间门再一次被推开，除了固定的审问人员，还进来三位表情肃穆的alpha军官。
解意懒懒掀起眼皮，视线落在他们的肩章上，军衔依次为少校、上尉、少尉。他的唇边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来了几批审问者，官职一批比一批高。
他们在他对面的长桌落座。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3s omega测试员解意？”少校率先开口，声音不怒自威。
“我是解意，长官好。”解意话说得乖巧驯顺，姿态却十分懈怠，一脸精神不济的混沌表情，背部懒散地靠着座椅，如果不是脖子被抑制器束缚着，他还会有气无力地垂下沉重的头部。
少校用笔头轻敲桌面，话语客气，声音也不大，但带着令人不敢违逆的威慑力：“请你拿出战士该有的样子。”
解意叹一口气，骨骼支撑着身体坐直，但他知道自己这幅样子依旧不能入他们的眼，无奈地耸耸肩：“长官，我尽力了。”
他连续几天严重失眠，昨晚凌晨三点多才入睡，四点半被带走，不休不止地经受了四个多小时的高强度审问，他的体力与精力已接近极限。
三位军官眼里同时浮上微妙的轻蔑，omega天生体弱，哪怕是3s级也逃不脱生理限制，他们宽宏大量地决定不再计较。
审问步入正轨，同样的问题又一次上演。
少尉alpha问：“你承认入侵军区加密信息库的罪行？”
“是的长官，我昨晚失眠，在信息库中浏览时无意触碰到加密板块，并非故意。”
“你想了解什么信息？”
“只是随便看看，没有明确想了解的信息。”
少尉鼻腔里轻嗤一声：“随便看看？能突破军区安全防御系统深入加密区，不是掌握高超网络技术的人不可能做到，你说只是随便看看？”
“长官，可我的确只是随意看看，歪打正着闯进去了而已，该要如何说才能令您信服？您说普通人不可能做到，可我的3s等级普通人也不可能拥有，超常的事就不能在我身上发生两次吗？”
少尉只当他胡扯，坚持问：“老实交代，你的网络技术是从哪里学的？”
“军区以前有信息网络教学课，那时候学了些皮毛。”
“你在军区课程上学的都是入门基础知识，怎么可能潜进加密区？”
解意一副对牛弹琴的无奈样子：“长官，我说过了，只是无意中闯入。”
“呵。”上尉alpha冷哼一声，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两本册子摆在桌上，目光敏锐如鹰地盯向他，“解意，我们从两位与你关系密切的人那里了解了一些有关你的信息。”
他翻开其中一本，“据你的室友所说，你很喜欢看书，涉猎很广，是否自学了网络技术？”
“长官，我日常看书只是为了消遣，况且，根本没有设备供我学习网络技术。”
他回答完，视线虚虚落在另一本闭合的册子上，军事部无非找两个人了解他的情况，除了韦枫，就是池遥。
为什么不用她那本笔录？是因为她知道他面临的困境，所以没有说出对审问者有用的信息吗？
上尉的脸色冷得像结了寒冰：“希望你能坦诚一些。”
解意平静地看向他：“我很坦诚，长官，我说的都是实话。”
少尉被他这幅装傻充愣的样子激得火冒三丈，大掌闷声一拍桌，怒目圆睁指着他：“谎话连篇！你哪儿有半句实话！”
眼见对方动了怒，解意惊恐地抿住唇，一副不敢再开口的瑟缩样子。
少校出手拍拍少尉的肩，示意他冷静。
他又对解意露出个安抚的笑，但深邃的眼睛里冰冷无波。他一只手搭在池遥那本笔录上，指尖有意无意地点着封面，说话还是不紧不慢：“听说你一开始矢口否认，现在却又改口，能说说是为什么吗？”
“……因为害怕。”解意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一脸真诚地说：“我不懂网络技术，一开始以为自己闯了滔天大祸，第一反应就是撒谎逃避责任，后来了解到我只是触碰了加密区警报，并没有造成信息泄露等损失，决定坦白错误，希望能得到从宽的处罚。”
这个理由倒是符合趋利避害的人性，少校点点头：“有道理。”
他又忽然眯起眼睛，沉吟片刻后问：“可是会不会存在你在掩护什么人的情况？”
审问还是走到这一步，即使已经被问过好几遍，解意的心脏还是控制不住地发紧，这个问题就像是他心间的一道坎，每每遇到都会被绊倒。
“您想说我是在掩护谁？池医生吗？长官，你们已经问过好几遍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耳闻，池医生可是坚持不懈地向第一军区投了五年简历，毅力非常人能比。她是首都人，这么固执地来第一军区工作，是为了什么呢？”
解意认同地点点头：“长官，您的猜测十分有道理，如果在最开始我怕得要死的关头想到这些，我确实非常可能会把责任推给她；但可惜我那时候根本没有想到她，当经过审问人员的提醒，意识到可以拿她当替罪羊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我犯的不是什么大错。池医生是个好人，我很感激她，出于做人的良心，我没必要为了这样能够承担的错误去害她。”
少校没有接话，他想起从omega医务组组长陈允茵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池遥曾说过她来第一军区是想为和平事业做贡献，并且，前天的训练事故中她也是参与救援的医生之一。
主观上的怀疑自然不能当作客观证据，更何况，眼前的omega承认了自己入侵加密信息库的行为。
解意不知道少校在想什么，自顾自皱起眉，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我不理解为什么长官们觉得我会为了掩护别人而牺牲我自己，尤其我和池医生认识还不到两个月，她只是我的负责医生而已，你们把我想得也太高尚无私了。”
少将没有对他这番话表现出信与不信，他又问：“或者，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帮你？”
总算将他们的关注点从池遥身上拉开，解意心里稍稍松开一口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道：“我背后哪里有什么人？我的来历您应该清楚，当初是将军亲自把我们那一批难民从战场上救下来的，在我分化成3s级omega后，也是将军亲自派人将我接到军区。我知道我的高级精神力存在一定威胁，军区对我实施严格监控，我能接受并且也理解，但我希望您不要怀疑我的忠诚，我对军区和将军有着深厚的感情，根本不可能做背叛帝国的事情。”
少校欣慰地点点头：“我当然能感受到你的忠诚，你可是元老级别的信息素测试员，这么年轻的年纪，却有着七年军龄，是不少战士的前辈呢。”
解意激动：“谢谢长官的信任！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希望能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可以从轻处置……”
少校不置可否，为难道：“那你能不能诚实告诉我们，你潜进加密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解意一滞，脸上的表情迅速归于黯淡，像是被一锤敲碎了美梦般怅然绝望：“长官，我真的只是不小心闯进去的……”
他软硬不吃的态度让在场所有alpha紧咬牙关，包括一直以来还算温和从容的少校，他眼里骤然阴沉，声音也冷得刺骨：“解意，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加密区可不是‘不小心’就能闯进去的地方。”
解意再清楚不过这是一个极为明显的漏洞，可他根本不知道池遥那边做了什么，只能苍白无力地耍赖：“可我就是不小心闯进去了……”
少校轻呵一声：“那就当你是不小心吧。”
他示意旁边的人将笔录收好，从座位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被困在金属椅上的omega，高大健硕的身形压迫感十足，仿佛一棵即将倾轧而下的巨木。
“真相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也不过是仰仗3s级omega的身份才敢信口雌黄，所幸这次并没有造成重大损失，否则你绝对不会有机会在这里与我们狡辩。”
解意无辜地瞪着眼睛，嘴唇翕动，一副饱受冤屈的模样。
少校不为所动，他忽然露出个笑容，头一次带着几分真实的笑意，瞳孔隐隐闪烁着兴奋的波光：“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太天真了，第一军区不惯着任何人。”
一行人鱼贯而出，房间里恢复空空荡荡。
解意在门掩上的一瞬间敛去所有表情，面上空白如纸，他闭上眼睛轻轻喘息，脑中不断回想那少校说的最后一句话，胸腔里的心脏像是预感到什么，抨撞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须臾，房门又“咔”地一声被推开，有脚步声踏进门来，他猛地睁开眼睛，瞬间呼吸停滞，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