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深夜视频通讯
池遥从医务大楼回到宿舍后用最短的时间清理洗漱，而后躺上床睡得昏天黑地。
将近三十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使她身心皆疲，除了缺少睡眠，还有透支精力的问题，长时间紧绷的精神一旦松懈就像垮塌的房屋，再也支撑不起来，只能重新构建。
池遥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就像漂浮在一处寂静漆黑的空间里，身下是一片柔软无垠的云，不论翻滚还是沉坠，永远都落不到底，这种感觉于极度疲惫的人而言十分安全舒适。
而莫名其妙的，忽然有一簇堪比日光的刺眼白光从头顶照射下来，那光线越来越近，穿透眼皮直直扎进她的眼睛里，像是要灼伤她的瞳孔。
漆黑的房间里，双眼紧闭的人倏地掀开眼皮，胸膛一起一落地喘息。
池遥怔怔瞪着虚无的夜色缓了片刻，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床头柜，她的私人终端正在播放激昂的提示音。
为了不被过分打扰，她在设置提通讯示音时分了等级，初级只是点亮屏幕，如果长时间没有接通，提示效果会一层层升级，像这么吵闹的音频已经是第四级。
她睡得太沉了，提示音响了快两分钟才听见。
池遥翻过身伸手去取终端设备，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体力恢复了许多，但透支的身体依旧酸软无力，动作迟缓。
漆黑的夜里，终端屏幕投出的光线刺得眼睛生涩，她眯起眼睛，先是看到通讯申请人，意料之中是傅弥，点下接通，顺便下意识瞥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四点二十六分。
这个时间点焦急地联系她，池遥心里腾腾升起不好的预感。
“傅弥。”她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找我有……”
“池遥！你可算接通了！”傅弥慌慌张张打断她的话，声音激烈颤抖，像是要哭出来，“你快！马上起床收拾东西从军区出去，我想办法找人来接你！一定要快，来不及了！”
池遥浑身一凛，惺忪的睡意立时散干净：“发生什么事儿了？”
“都是林卓余那个混蛋玩意儿！”傅弥破口大骂，“他大半夜的突然拨打视频通讯，我被弹出的alpha人脸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就触碰到加密区警报，你们信息部的安全技术人员肯定收到通知了！我退出得很快，他们没捕捉到账号，但很可能跟踪到了位置信息，你趁着他们还没定位到你，赶紧从军区出来！我已经联系了何诉，她正在找能躲过军区追捕的靠谱门道，把你送回首都！”
池遥下坠的心脏忽然一滞，她灵敏捕捉到一个信息：“没有捕捉到我的账号？能精准定位到我的房间吗？”
“大概能定位到你们那一块儿几栋楼的范围。”
他们这一片也就omega宿舍楼和对面那栋长期没人的建筑，所以嫌疑目标最终会落在这栋楼的住户上。
池遥心脏跳得很快，像是恨不能冲破胸腔的束缚。她沉默下来，在傅弥呼天抢地的慌乱动静里显得格外冷静与冷血。
须臾，她沉声开口，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我不走。”
傅弥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浑圆，扯拽着头发抓狂：“为什么？！池遥，你别犯倔！为了成缨你要把自己赔进去吗？！你知不知道被军区抓到你撬他们的加密区会是什么后果？他们会把你当反叛派卧底抓起来！现在是可是战时啊！蹲一辈子大牢都算是轻的了！我求你了，你出来好不好？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找成缨！”
她两眼赤红，眼泪胡乱从脸上淌下来，歇斯底里地哀求：“我求你了池遥！别让我害死你！求你了，出来吧！”
“傅弥，你冷静一下。”池遥和傅弥认识快十年，从来没有见过她情绪这么激烈失控的情况，高度紧张之余，她的心脏为这位好友生出一些酸涩与动容。
她稳住声音安抚她的情绪：“你听我说，他们现在没有定位到我，我会咬定不认。军区这两天出了事，我刚好立了功，这个关头有合理的理由洗清嫌疑。”
“不，不！池遥，别拿你的命冒险！万一呢？以前相安无事，你刚来就出事，他们肯定会怀疑你！都怪我！都怪我！池遥，我要害死你了……”
“傅弥，你冷静，别担心，我这里没存见不得人的东西，无论他们怎么怀疑，只要找不到证据就没法给我定罪。”她停顿一瞬，又道：“如果我走了，罪名就一定会加在我身上，不仅以后都要遮遮藏藏生活，我也再没有机会进入军区。我们好不容易在第一军区找到成缨的消息，我不想放弃。”
傅弥哭得满脸湿红，一耸一耸地抽气，在当下的社会教育里，alpha不该轻易落泪，哭得这么狼狈更是丢脸得要命，但她已经完全顾及不上，一边哽咽一边喃喃自语：“我要害死你了，我要害死你了……”
“不会的，你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问题。”
仿佛为了印证池遥的话，她的光脑忽然又发出通讯提示音，大概意识到大半夜的拨打视频通讯很没有礼貌，林卓余这回退而求其次地改为语音通讯。
“就是这个混蛋！”傅弥激动地从沙发上跳下来，抱着她的工作终端恨不得摔到地上，仿佛这样就能将屏幕对面的人狠狠揍一顿。
“都是这个混蛋害得我分神才闯下祸端！他竟然还好意思接着骚扰人！凌晨四点！他自己没关工作仪器关你什么事！凭什么叫你大半夜的跑去办公室！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有没有礼貌！有没有教养！”
池遥果断拒绝了林卓余的语音通讯请求，点开光脑系统查看。在傅弥挂断他的视频通讯请求后，他又给她发了一条文字信息：
“池医生，我突然想起来忘了盖上凝安仪的护罩，你能帮我去一楼公共理疗间里盖一下吗？我现在在家里，赶过去要一个小时，拜托你了！”
凝安仪是一件非常昂贵的疗养仪器，整个omega组只有一台，其中消耗最高的就是加在仪器中用于疗养的凝安药液。这种药液挥发性极强，不盖上专门护罩的话，一晚上可以挥发近半，损失近十万帝国新币，难怪林卓余这么火急火燎地凌晨四点找她。
池遥面色冷峻，利落编辑回复，寥寥数字：“不方便。”
林卓余偃了声息，再没纠缠。池遥知道他这会儿肯定怒不可遏，但她不在乎。
回复完林卓余，她又转向屏幕另一侧的傅弥，她瘫坐在地毯上，已经停下哭泣，但状态很不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放心吧，只要没有证据，我一定不会承认，如果强行给我扣上罪名，我会向帝国中心提起诉讼，要是以后在第一军区待不下去，我就用无法承受工作压力的理由辞职脱身，总归有许多应对办法。”
傅弥一脸麻木：“他们肯定会提高防御度，这段时间不能再潜进去了。”
“好，我不着急，我可以等。”
“池遥，”傅弥定定看她，眼睛哭得通红，“你要等多久呢？也许半年、一年，也许又一个五年、六年，也许我再也没有机会潜进去找到有用的信息，你要把你的人生全部耗在军区吗？你为你自己想想吧。”
池遥紧抿着唇，固执地不说话。
傅弥转过身，背对屏幕捂住脸，哭得无声无息，只看得见她的肩膀不住颤抖。
池遥没有挂断，也没有出声打扰，靠着床头坐起来，安静陪着她。
她知道傅弥这会儿肯定自责得无以复加，如她所说，如果被军区发现她意图窃取加密区信息，现在的社会环境下她无疑要被当做卧底送上法庭，轻则监禁，重责死刑。
过了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极为紧张的时刻，她逐渐冷静下来。军区没有追踪到她的账号，就找不到证据，并且她刚做了近三十个小时的手术，正常情况下根本没有精力再熬夜窃取信息，时机正好，这是一个绝佳的摆脱嫌疑的借口。
终端投出的冷白荧光幽幽映在房间里，照亮池遥带着倦色的脸庞，她的身体依旧疲累，大脑却很清醒，清晰感知到时间踩着心跳的节奏慢慢流逝。
她放空自己，什么也不想，等待着坏消息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