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断肢再植
alpha医务部乱成一锅粥。
门口牵了警戒线,建筑内的alpha病患,除了病重必需治疗者,其余一律从后门疏散。
楼下所有房间的门大敞着,横七竖八摆满担架,但空间远远不够。大厅里、走廊上,但凡是平坦的地方,全部躺着半身不得动弹、痛苦嚎叫的alpha。
他们的小腿自膝盖下五厘米处被齐齐切断,伤处外层包裹着健硕的肌肉,中间是一根森白的腿骨,截面极其平滑,仿佛那不是人的肢体,而是砧板上被切开的蔬菜瓜果。
赤红的鲜血源源不断从伤口流淌出来,染透纯白的担架,又漫到地面和阶梯上,被来往的人踩踏成凌乱的血脚印和泥浆。整片空间里腥气熏天,吸进肺里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浓稠的血液。
三百六十名受伤战士,便是七百二十条断肢,为了不使断肢弄混,耽误治疗,即使是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这些战士还要紧紧抱着两条与自己身体分离的小腿,像无人收揽的废品一样,残缺地、破烂地躺在地板上哀嚎求救,场面诡异到堪称恐怖。
“救救我,医生!请先给我做手术,我的腿要腐烂了!”
“好疼!救命!给我止痛针……”
“我不想残废!我不想残废!让我死了吧!……”
他们涕泗横流,痉挛的手指颤抖着伸向每一个路过的医护人员,无助又绝望地乞求一份救赎,却不知道并非每位医生都有做断肢再植手术的能力。
饶是见惯生死的人,看到这等凄惨的场面也无法不被撼动。
佟桉面色凄然:“现在有七百多例断肢再植手术亟待处理,军区已经紧急安排往其他医院输送,但短时间内找不到足够的主刀医生,不得不将工作分担到你们身上,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责,你们必须竭尽全力!”
“明白!”
“必定全力以赴!”
几名学员郑重点头,跟着佟桉走进准备间做手术准备。
其实他们都清楚,很大概率有一部分人会落下终身残疾。
断肢再植手术有门槛,并非随意一个医生就能做,而这回爆发性地出现七百多例,短时间内很难找到足够的主刀医生;再者,断肢再植有时效性,一旦超过十二小时,成功率会大大降低。
他们注定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尽力去创造更多奇迹。
池遥站在手术台前,一身严谨的手术服,口罩、头罩将面部遮挡得只剩一双坚毅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手中血肉模糊的伤口。
测量仪器发出冰冷的电流声,像是提醒医者要与时间赛跑。她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紧紧绷着,好似上了发条的机器,骨骼关节机械地运转,不停歇地衔接断开的血管与筋脉。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做了多少例,也不清楚时间具体过去了多久,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手下,除了手术相关的事,她的其他感知变得迟钝和麻木。
她习惯性在做完一例后的短暂间隙转动眼睛往旁边看,伤员太多,一间手术室里同时进行着三台手术,佟桉和肖韵姣就在她右手边。
手术助手来给她擦汗,担心地说:“池医生,您去歇一会儿吧,补充一下体力,茶水间有营养冲剂。”
大概她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池遥没逞强,如果她在这时候倒下,不仅救不了伤员,还会给其他忙碌的同事添麻烦。
从手术室出来,去茶水间冲了一杯营养冲剂,却发现所有的房间都被腾出来安置伤员,找不到一处可以休息的地方。
她捧着杯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缓慢地思考,而后提步往楼梯间去,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卸去浑身力气,懒懒散散靠着墙坐下来,一边慢慢喝营养剂,一边点开光脑系统查看信息。
omega组早已经吵翻天,刷了数千条消息,她随手翻了翻,看到几张在医务大楼之外的照片,医生们都在感叹太惨烈,其实那些图片远没有她在大楼内部亲眼所见的冲击力大。
到后来谈论的焦点变成这次事故发生的起因。为了提升战士的身体承受能力,军事部日常组织各种针对性训练,在今天下午的训练中,一位高要求的教官在冲动之下将流光设备的攻击力调到超出人体承受极限的档位,酿成了这场悲剧。
一位同事小心翼翼吐槽:“一直没敢说,军事部的有些训练太过严苛和冷血,高等级alpha不过是比普通人更强,可终究是有血有肉的人,再怎么练也成不了铜墙铁壁的机器,战争本来就避免不了伤亡。”
有人附和:“是啊,包括和咱们工作最息息相关的信息素脱敏训练,alpha怎么可能对omega信息素彻底脱敏。”
“听说那位教官当场就被军事法庭带走了。”
“应该的,因为他一个人的失误,三百多个战士受这么严重的伤,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致残,他肯定逃不了判刑。”
“啧啧,那些战士真惨,不是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受伤,而是被自己教官操作失误害成这样,简直无妄之灾。”
“alpha组那边忙疯了,短时间上哪儿找那么多能做断肢再植手术的医生,还是小腿全断的情况,难度值拉满。”
“咱们组张医生、廖医生、李医生还有组长也被叫去支援了,现在是但凡有沾边经验的都上去顶着,等他们回来咱们可以问问里边的情况。”
“……”
还有许多七七八八的闲聊内容,一直到一个多小时前才消停。
池遥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多,下班将近两个小时了。
她关上光脑,捧着杯子专心喝营养剂,感受到体力以缓慢的速度在她身体里重新聚合。
楼梯间平台位置的墙壁上开了窗户,透过玻璃,外面的天空已经是沉甸甸的墨黑色,楼下的路灯成片亮起,影影绰绰勾画出建筑与树木的轮廓。
池遥看着那片暮色浓重的夜景,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