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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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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聿回房时,连奕已杵在房门口,来回踱步,神色焦急。

    见陆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尽头,连奕三步并作两步,往阶下去,却又忽然停住了,他看着径直越过自己的陆聿背影:“陆兄,乌云翦丢失责任在我,害你和洛姑娘受伤我也有一半责任。我知道,如今无论我说些什么,陆兄也很难再信任我。但,我还是要对陆兄说一句,我连奕自始至终都没有算计过洛姑娘的乌云翦,更不会将其据为己有,我愿对天起誓。”

    陆聿听他以自己的前程起誓,方才转身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那便有劳连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道说道。”

    连奕见盛怒之下的陆聿竟肯听自己解释,不由得松了口气。

    陆聿与他仓促定下计划,为了尽快引黑衣人现身。他只得临时去找人来扮演围攻陆聿的黑衣人。幸而安陆城有个镖局,来往的都是练家子的走镖人。连奕将上次从陆聿包袱里拿的那张银票给了镖局掌门。不多时,他便领着三个彪形大汉马不停蹄地出了镖局,一行人皆是黑色劲装。

    担心这些人下手不知轻重,连奕还特地叮嘱他们只需在旁边围观即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出手。

    因为洛川受伤,是他和陆聿意料之中的事。不出意外,他将以押送之名,负责看住陆聿和洛川。

    可世事向来难料,连奕没想到的是,那些花重金聘请来的江湖人在目睹他和洛川交手时,早已认出了洛川手中的乌云翦。

    神匠闻人绍生前最后一件神兵利器,得之便可所向披靡。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来讽刺,这个由连奕组成的局,个个都是跑江湖的老手,人人都认得那个不起眼的褐衣姑娘手中握的是乌云翦,只连奕一人毫不知情,偏他还在安安心心等暗处真正的黑衣人现身。

    说到一半时,连奕按剑的手,青筋凸起,眼中杀意大盛:“若不是我识人不清辨人不明,又怎会引狼入室……”

    马车驶至半途,驾车的黑衣人忽然勒停马车,连奕忽觉自己脖颈一凉,低头一看,竟是一枚匕首。他顿觉不妙,这大概就是话本子里常说的“黑吃黑”。

    黑衣人厉声道:“别动,接下来听我的,否则你们仨只能在底下见了。”

    连奕当时尚不明白,这些人所求为何,只以为是陆聿给自己的那张银票露了富。若洛川未昏迷不醒,这几个人未必是他与洛川的对手。可如今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不得不按着黑衣人所说,在庄子里随便找了个屋子,又用铁链锁着洛川。

    黑衣人大概以为他是真的要半路劫财,便同他商量:“兄弟,我们搜到的钱财按人头分,你占一份,我们兄弟三个占三份,你看怎么样?”

    虽是问询的口气,可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还没拿下来。谁知道这些黑衣人会不会劫完财再杀人灭口。

    连奕急中生智,忽然指了指角落里不起眼的包袱,又指了指昏迷的陆聿:“这个人是华容镇华老爷的小公子,有钱得很。各位大哥难道只想赚这一笔吗?我们何不用他来狠狠地敲一笔,一劳永逸岂不好?”

    那三人对连奕的话半信半疑,为首的一个人忽然抓起陆聿的手掌看了看,手掌薄而匀称,手指纤长,唯有中指处略有薄茧,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又兼他们眼见陆聿身姿挺拔气度高远,远非普通人家的少年可比,便也信了七八分,只是为首的忽然收回了匕首,指了指早已被铁链锁起来的洛川:“那她呢?”

    连奕恭恭敬敬道:“她不过就是华老爷花重金雇来保护小公子的江湖人。”

    谎话编到这里,连奕知晓自己还得再煽一煽风,添一把火:“各位大哥,这里离华容不过也就十余里,我们写封信去要赎金,快得很。”

    那三人低头合计了一番,便也同意了连奕的提议。其中一人策马直奔华容镇,而连奕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看住陆聿和洛川。

    连奕耗到月上三更,求爷爷告奶奶,才借着华小公子天生心疾的借口,给他和洛川送了瓶金创药。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的……”连奕满怀愧疚地看向陆聿,“若不是你提及乌云翦,我还不知原是被他们偷走了。”

    陆聿的脸色晦暗不明,背着手看向宅院外面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陆聿才收回视线,对连奕微微一笑:“连兄也受累了,先去歇息吧,中午我们再出发。”

    “那洛姑娘——”连奕问出了心中疑虑。

    “我已同温门主打了招呼,托他去帮忙寻找乌云翦。”陆聿解释道。

    连奕点了点头,这才安心地往自己的房间去。

    陆聿却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才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陆聿推门的一瞬间,心口忽然没由来地绞痛。他扶着门框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到桌边坐下。

    捋了衣袖一看,只见手腕处发紫的经脉蜿蜒向上,比上次更密集。

    陆聿心烦意乱地放下衣袖,揉了揉眉头,毒发来得一次比一次快。

    原本他预计自己至少还有一年半载可活,如今看来大抵只剩半年不到的时间了。

    虽然温之岩为他寻得了一剂良药,可减轻毒性,缓解毒发,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四味奇药中,万仞绝壁的优昙和极寒之地的雪莲,还没有下落,不可谓不心焦。

    偏这几日他迟迟未收到来自镇南侯府的密信。

    婆子送来的山野乡味,陆聿无心下咽,只是曲指慢慢地敲着桌沿,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幸,接下来的一路都顺利得很,太过顺利反而让陆聿忍不住心生怀疑。

    镇南侯府的人再未出现在他的面前,想必也是暗处的温之岩的功劳。

    经此一事,连奕已不再像往日一般喜欢说说笑笑,一言一行沉稳了不少。

    从华容到金陵,千余里的路途,他们却不过十余日便到了。

    途径池州时,恰逢倾盆大雨,陆聿随便选了一家客栈落脚。

    那日正是大寒,下了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偶有寒风吹过,便愈发湿寒切骨。

    客栈里挤满了人,一个两个都要了壶烧酒,缩在这里驱寒。

    偶尔有新客掀开厚重的门帘,裹来一阵寒风凄雨,引得座上人一阵不满。

    连奕与陆聿进来时,早已没了空桌,只得与别人拼桌。连奕也要了一壶烧酒,给陆聿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边说话边搓手,冒着阵阵白气:“今日下了雨,只怕明日路上结冰难行。”

    旁边拼桌的壮汉跟着抱怨道:“可不是,往年这个时候,早就下雪了。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不下雪光落雨。这落雨可比下雪冷多了。”

    连奕冻得直点头,直到一杯烧酒下肚,先是五脏渐渐觉得辛辣,再是蔓延至六腑,最后到四肢,连奕这才慢慢觉得浑身暖了起来。

    陆聿体弱,身上披着的白色斗篷更衬得他脸色发青,虽然一副无甚在意的神情在自斟自饮,但他一双眼早已将这不起眼的客栈瞧了个遍。

    独坐在门边上那个虬髯大汉,一身破烂皮袄,看形容举止,像是个落魄的江湖人。

    再往里的那张木桌坐着两个挺拔修长的青年男子,窄修圆袍,外披青色斗篷,举止文雅秀气,该是外出公干的管家人。

    再往旁边瞧,陆聿愣了一下,遥遥望去,那人正背对着自己这一桌。

    嘈杂喧哗、人来人往的客栈中,那人娇小短悍的身影实在太不起眼。若不是像极了一个人,便是陆聿也很难注意到。

    陆聿看了片刻,见那人晃了晃酒壶,想必是杯中酒已空。

    陆聿来不及细想,忽然站起身,穿过拥挤的人群,在那桌坐下来。

    连奕在遥远的这边,看着陆聿同那陌生人说了几句话,又见他搁了半锭碎银子在桌上,叫来了小二。

    只见他朝那人颔首微笑,便又不辞辛苦地挤过人群回来了。

    连奕不明所以,但盯着那人身影仔细看了半晌,只觉得眼熟。

    见陆聿神色微怔,连奕以为他遇到了故人,便关切地问道:“陆兄,方才那位可是故人——”

    话才说了一半,连奕瞥到那人已起身意欲离去,在人群中间或露出半张侧脸的轮廓来。

    连奕一下子便想起来了,这人有些像洛川。

    不过看他身形虽短小,但一看便知是个男子,仔细还能看到喉头起伏。

    连奕摇摇头,不可能是洛川。

    这厢陆聿已起身欲要回房:“今日有些疲累,我先回房歇息了。”

    连奕点点头,等他回头再在人头涌动的人群中去找那与洛川身影有几分的人影时,早已消失不见。

    只见有几片雪花被帘外寒风卷进来,落在桌上,不一会儿便化成了水。

    连奕喊来小二买单,同拼桌的壮汉拱手告别,便也跟着上楼去了。

    连奕推开门的瞬间,忽然刮起一阵寒风,原是陆聿开了临街的那扇窗,他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长街渐渐被白雪覆盖,只留下一行或深或浅的脚印。那脚印很快便化作了雪水,消失不见。

    陆聿见连奕也回了房间,便看向他,笑得惆怅:“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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