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女孩
“哎呀舒主任，还有诸姐，你们别这么客气！这手套也不值钱，就只是我的心意，除非你们说‘不喜欢’‘嫌弃我的手艺’，那我才不逼着你们收！”
赵明月故意做出一副苦恼委屈的样子，“我也是因为先前麻烦了你们，才想着回报一下——况且这其实都不算什么回报呀！”
舒莹看她撒娇似的模样，不由想到自家小侄女，便宽和地笑笑。
想了想后，她说：“那我还是就收下这份心意了，以后可就不许再提回报，再提，我就要批评你了。”
“嗳，好！”赵明月赶紧响亮应道。
诸庆见此，也就没再拒绝，同样收下了。
一天就这样过去。
妇联本就工作清闲，更没有加班文化，下班时间还没到，办公室里三个“老人”都收拾起东西，赵明月也跟着整理好桌面的文件和自己的包。
刚到下班时间，几个人就相互告别离开了办公室。
诸庆特地走得慢一些，和赵明月说了办公室的钥匙的事情，说因为她向来到的比较早，钥匙都放在她那里，“以后，我估摸着你也挺早的，那钥匙到时候就交给你了。”
赵明月便诚恳谢过她的提醒。
走出公社政府大门，就见到贺知慎等在十米外的一棵大树底下。
她拎着包快步走过去，浅笑着说：“辛苦你了，贺知青……贺会计！”
“不辛苦，为人民服务嘛！”贺知慎一本正经回道，笑容清朗。
贺知慎载着她先回到支部，交还了车子，然后两人往两条不同的路上走去。当然，最后还是在赵家碰面。
“今天去的早，还有排骨卖，我想着你也很久没吃糖醋排骨了，”贺知慎笑容温柔，右臂搂过赵明月的腰，顺着姿势把手搭在她的右手上，“今天我下厨怎么样？看能不能做出糖醋味儿。”
“但家里没什么醋……”赵明月转头看他，“你买了？”
“嗯，糖和醋都买了，闻着味道还是蛮对的。”
“你那儿还有醋票？”
“找供销社的人换的，本来有考虑去黑市，但想想还是不冒这个险了。”
“可别想着黑市，那太危险……”
四方桌上，焦糖色的糖醋排骨香气诱人，青椒炒蛋看着金灿灿的，还有一个素炒青菜，配上掺杂着小块红薯的米饭，三个人吃得不亦乐乎。
在赵家，大门一向是被关得紧紧的，何况是在留贺知慎一起吃饭的时候。前面好几次，都没碰上有人在饭点过来，谁知……
“砰砰！明月丫头，黑娃，在家的吧？”
屋外，赵达通的声音有些模糊地传来。
赵明月登时一惊，抬头看向了贺知慎，放下碗筷。贺知慎也看着她，眼中带着询问。
“你……从后门出去吧，”赵明月马上说道，但看着桌上的三个菜和贺知慎的碗筷，再转身往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实在不好解释……”
她到底还是纠结，要不要直接让大爷爷撞破他们间的关系……
“黑娃，你把炒鸡蛋放柜子里，我拿着碗筷先出去，”贺知慎懂了她的态度，就点点头，拿起碗筷冲着黑娃说。
“啊？哦哦。”黑娃听到敲门声也呆愣了，此时赶紧应下，端起炒鸡蛋。
“明月？！黑娃？！不在家吗？”赵达通又在屋外喊道。
望着贺知慎淡定却藏着些失落的神情，再看着他们两人的动作，赵明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见贺知慎已经往厨房走去，赵明月还是没忍住，开口道：“算了，让大爷爷看到也没事，毕竟你之后都要每天带我的，请你吃顿饭他应该不会觉得怎么样——快坐回来吧。”
那个“吧”字，她说的极轻，好像这样就能掩盖她的心软一般。
说罢，赵明月往大门走去，放大了声音应道：“嗳，大爷爷，等等，我才听见呢！”
贺知慎忍不住呆住，回头看到她大迈步走出门，不禁嘴角上扬，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其实他对赵明月的想法了然于心，对她最开始的选择也非常理解，虽多少仍有点失落，但也没放在心上。
哪想到峰回路转，她竟然愿意被支书发现与他更为亲近的关系……
赵达通走进来，没想太多，还笑着问：“门关得确实好，半天才听到我吧？”
“是的呀，”赵明月也笑，笑容坦然，“开始隐隐约约听到声响，还以为是听错了，后面您声音大了，这才反应过来。”
可走到屋前，瞥见桌子前一个颇为高大的身影，赵达通笑不出来了，仔细再看，里面坐着的正是那位新晋会计贺知青！
“对了，我今天特别请了贺知青来吃饭，主要是先谢谢他，以后都要麻烦他来骑车还车。”赵明月继续神态自若地说道。
赵达通眼中出现了显而易见的怀疑，但他忍住没说，笑了下，道：“这样啊，嗯，是该请他吃一顿的……”
“本来也说要请您的，就怕您不愿意来，想想也没提。正好您现在来了，一起坐下吃点吧，今天做了个新菜，你给尝尝味道！”
“啊，是不用……新菜嘛？那我就不客气尝两口了。”
赵达通原先想过来，只是为了问问赵明月第一天去公社上班情况怎么样，本以为还没到饭点，没想到明月家吃饭这么早，刚好被自己碰上……
多了一个赵达通，饭桌上的气氛也还算良好，三个人都没再提“贺知慎为什么在赵明月家”，只随便地边吃边聊着天。
赵明月大体上维持着原身的性格，没怎么说话，黑娃也是话少的性子，于是主要就是贺知慎应着赵达通的话。
这一顿饭，倒是让赵达通更多认识了贺知慎这个知青，赵达通见他举止规矩、言之有物，眼中不由升起一点满意。
“以后就辛苦贺同志了，平时有什么事，记得来和我这个老头子说，”临走前，赵达通对着贺知慎说道。
但没等他答话，赵达通就向赵明月看去，“明月，平时还是谨慎些，门关紧。”
赵明月连声点头，尬笑着送他出了门。
转眼间，一个星期就过去了。
妇联的工作，要说交接，其实也没什么能交接的。
赵明月在后来也了解到，诸庆会在年后正式调职，因此年前这一个多月，她还是一直待在妇联。
平时在办公室，赵明月的工作也就是看文件，写点总结和思想汇报，实在是太清闲了，赵明月甚至觉得有点无聊，有点对不起以后要拿的这份工资。
因为刚上班，赵明月也没抽出时间去打听公社小学的事情，倒是偶然间和诸庆提过一嘴。
诸庆当时听到她这话就笑了，“明月，都忘记和你说了，公社小学的柳校长就是我们万社长的爱人，你弟弟上学真想跳级的话，可以先问问柳校长。”
“不过她平时工作忙，不太会来公社，只能你啥时候去找她……”
“对了，我后面就是去公社小学当老师，说不定还能教到你弟弟，”诸庆顿了顿，才笑着说，“到时候，我肯定帮着看好你弟弟！”
“是这样啊，那我就先谢谢诸姐了！”赵明月只作未觉出她的停顿，面色如常，欢喜说道。
这天中午，赵明月难得没和诸庆一起在食堂吃饭，而是准备出去和贺知慎到国营饭店里吃。
诸庆当时便满脸“我懂”的神色，调侃地笑笑。
但她多没冲赵明月打趣，还提到了说“洪稻芳平时也常常去国营饭店吃，说不准会碰上，你多注意着点。”
“我明白，谢谢诸姐。”
公社里大多数人午饭都是直接在食堂吃的，专门出去吃的，有，但不多，也就是洪稻芳会比较频繁地在店里吃。
而且，洪稻芳一向走得早，赵明月走出大门时，早就不见她的影子了。
这个时间点，公社政府门前人是真不多，赵明月见到贺知慎，冲他挥手打了个招呼，便往国营饭店走去。
赵明月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就发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孩子，头发乱蓬蓬，衣服破烂。
孩子正小步地在原地打转，眼睛好像是盯着大门，又好像在环顾四周，神色萎顿。
赵明月停下脚步，再凝神瞧过去，才根据草丛似的头发里面的几根细皮筋，猜得这是个女孩。
她便回望贺知慎，“过去看看？”
贺知慎没说话，点点头。
女孩注意到两人走过来，脸上闪过恐慌，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想转身跑走。
“小妹妹，别怕。”
赵明月止住步子，蹲了下来，刻意把语速放慢，“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吗？”
小女孩没再动，双眼看向赵明月，又看了看站在更远处的贺知慎。
赵明月看到，女孩的嘴唇干得起皮，此时舌头舔了舔唇，又咬了一下嘴，但还是没说话。
“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那就对姐姐说出来，好吗？”赵明月再次给予耐心，“姐姐会努力帮你，但如果你不说，我就没办法帮你了。”
“我……”女孩总算开口，嗓音沙哑。
“要喝些水吗？肚子饿不饿？”赵明月见她这么瘦的样子，想也知道应该是没怎么吃饱过饭的，心中微叹一声，还是决定先好事做到底，“和姐姐去……饭店吃点东西吗？”
女孩摇了摇头，终于哑着嗓子说道：“姐姐你是公社干部吗？你知不知道妇联是什么……”
“？”赵明月颇有些惊诧地看她，这小孩子知道妇联？是听到人说，无意间记下了这个名字？还是说，她就是一位向妇联求助的女性？
“是的，姐姐就是妇联的，妇联是专门帮助妇女和小孩子的组织，所以，你需要帮助对吗？”
“我，我不知道，”小女孩扯了扯衣角，磕磕绊绊地说：“我爹病了，一直在医院里……我娘没时间管我，也不让我去上学，我，我就自己在家里找东西吃……被娘发现了，她骂我只会吃，不知道帮她干活，浪费家里粮食……”
“她后面，就把吃的东西都锁起来，说只有她在家让我吃我才能吃，但她，一直没回来……”
“我，我忍了两天，我就偷偷去问邻居宋婶婶那里要了点吃的……后来我娘回来知道了，又骂了我打了我，然后很快就走了……”
小女孩睁大眼，充满困惑地问：“姐姐，我，我想吃饭，真的错了吗……”
赵明月听着，感觉血压一下子高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