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麦仙翁
“现下农忙止诉期，我身体也抱恙，无大案、要案，我都不处理。”许昌光躺在椅子上，用笔逗弄着笼子里的鸟。
“舅舅，您不能再坐视不理了。”顾五起身，夺下许昌光手中的毛笔，焦急道：“您再不管，这丰县可就被那张高鹏给嚯嚯完了。”
“哪里有这么严重！你休得扰人心。”
顾五眼珠直转溜，“您可不知道，这段时间，已经挤压了无数诉状。那张高鹏，却对此毫不在意，依旧每天逍遥自在地出门溜达。”
顾五见自家县令舅舅依然不为所动，便继续加油添醋道：“如今百姓的怨声载道，已经有人开始击鼓鸣冤，就怕民愤压不下去呀。您也清楚，那位大人的母亲目前正在丰县休养，尚未离去。若是让她知晓此事，恐怕会引发更大的风波。”
笼子里的鸟扑棱地厉害，许昌光拧着眉，也觉得不妥，“击鼓鸣冤？”
“是呀，那人在府衙外闹了老长一段时间了，周围不少人看着呢。”
许昌光思量一番，说道：“那我去瞧瞧吧。”
“您老受累了，今天您就帮我把个关，看看外甥的能耐。”
顾五搀扶着许昌光出来，他刚走到堂上，便大声呵斥道：“混账东西，这里是公堂，是拿来放这些诉状的地方吗？”
小差官低头不语，心中却是愤愤不平。就你个王八蛋让我搬过来，但还是卑微地回话：“卑职糊涂了，这就撤下去。”
顾五对着许昌光说道：“您瞧这高鹏飞查了那么多天，不连一根毛毛都没见找着吗？现在还把其他案子耽搁了，搞得诉状都快堆到屋顶了。”
“要是我，就把和杨文见过的、说过话的都抓来，打一遍，这才能找到突破口，哪里用得找张高鹏那般费力。”
听到这里，许昌光倒是有些赞同自己这个外甥的主意，这张高鹏确实缺少些铁血手腕。
“县令大人，您的茶。”顾五谄媚地把沏好的茶放在许昌光面前。
宋冉看到公堂之上的许昌光，眼神中透露出对许昌光的深深痛恨，低声骂道：“狗官。”
宋荔望着姐姐，问道：“阿姐，那是上次抓你的人吗？”
“怕这狗官不知判了多少冤案，我们阿爹阿娘怕也是……”宋冉眼里含着泪，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摸了摸宋荔的头。
宋荔看着姐姐，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转头看向公堂之上的县令。
紫紫麦仙瓮，盈盈小毒草。
隐在田野里，索命默默地。
“堂下之人为何不跪？”许昌光威严地问道。
苏笑笑赶紧跪下，回话道：“我……草民状告本村……”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惊堂木打断。
顾五冷冷地说道：“不可私自回话。”
“起诉状。”
小差官急忙递上苏笑笑的起诉状。
顾五接过状子，放到许昌光面前。许昌光扫了两眼，便抓起状子朝顾五面上丢回去，“你瞧瞧，这是诉状？”
顾五捡起状子，眉头紧皱，质问小差官：“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罪犯今早已经收押了吗？”
小差官慌忙辩解道：“是是是，卑职弄错了。”他在一堆诉状中，找到了李万树所递交的诉状。
许昌光再次接过状子，仔细扫视着上面的文字：“梨花村……持物伤人，表决多数同意，其罚由本人承担，由其亲承担伤者药费……”
许昌光放下状子，淡淡地说道：“这不写得很清楚吗？”
顾五点头附和道：“就是啊，可就连这等小事，他张高鹏也处理不好。”
许昌光眉头一皱，问道：“那她又是？”
顾五转向苏笑笑，严肃地问道：“堂下何人？”
“梨花村民苏笑笑。”
“所为何事？”
“民女要告发本村村民李满彭诱奸李宝麦！”
“嗯？”县令疑惑地看着顾五。
“大人，是这样的，这女子不服村子里边递交上来的诉状。”
许昌光问道：“你们是何关系？”
“就……普通村民关系。”
“简直是刁民！盲法！”
骂得不止苏笑笑，连宋冉在内也是个法盲。
如今民怕官，不敢上告。弄不好，要被打板子，更有胜者，会冠上诬告罪名，罪坐代告之人。
法盲是普遍之事。
妇女诉讼权被剥夺，有冤情需抱告。仅寡居无依，可事须论诉。
所以之前吴冬梅告宋冉杀夫，由李大万代之。
林世嘉正在誊写书稿，其同窗进来嬉笑道：“林世嘉，你弟弟找你，听说你媳妇跑去府衙告状去了。”
一间屋子的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看过来，有好奇地、有看笑话地。
“你何时娶的？金姑娘怕还被你蒙在鼓里吧。”
林世嘉愣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所救的那个女子。立刻起身去给夫子告假，然后急匆匆地外出。
他和弟弟刚赶到府衙时，听到里面一片吵闹。他紧走几步，便看到了苏笑笑从府衙里走出来。
“我刚看你还带了个孩子，这没立案没记录，你快走吧。”小差官把苏笑笑送了出来，低声嘱咐道。
宋冉上前，拉住此时六神无主的苏笑笑，“走吧，苏姑娘。”
三人默默地走向小巷子，苏笑笑还在为刚才堂上的那一幕而震惊。
她拢共没说两句话，却没想到那县令竟然让人把她拖下去打板子。
而就在那一刻，那狗县令突然口吐鲜血，她作为公职人员的习惯，本能地想上前去查看。幸好小差官及时拉住了她，才避免了更大的麻烦。
“苏姑娘，你还好吧？”宋冉关心地晃了晃苏笑笑，见她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还好你出来了，咱们先回家。”
“家？”苏笑笑一下子觉得无助得不行。
她没家了。
林世嘉赶到小巷子的时候，便看到苏笑笑趴在宋冉肩上大哭。
宋荔站在一旁，警惕地看向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见到那小个子男她认识，便稍微放下戒心。
“嫂嫂，你没事吧，大哥来了。”林世帛说道。
大哥？
男主林世嘉？
宋荔一下子呆滞了，看了看此时正在抱着阿姐无助哭泣的苏笑笑。
她阿姐好像抢了男主的情节。
“大哥？”苏笑笑看向来人。
宋冉向林世嘉点点头：“林大哥。”
苏笑笑这下反应过来，这男的怕就是她那便宜丈夫。
面对这陌生又亲密的关系，她只觉得局促不安，紧紧地贴在宋冉身边。
林世嘉问道：“这是怎么了？”
宋冉解释道：“那许县令在堂上忽然吐血，我们走的时候郎中还没赶来，估计……”
林世嘉点点头：“我们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