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一份和离书,请收好
他还没坐下,半僵住,直起身,“怎么了?”
沈桑宁左右打量,语气中透着嫌弃,“刚换的床单,你去哪里染了一身灰,就要往床上坐?”
裴如衍低头看看,也没反驳,伸手就开始解腰带,抬头对上沈桑宁的视线,他手一顿,转身朝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他的话,“我信你了。”
他终于是信了。
但沈桑宁的心情还是七上八下,朝屏风后望去,语气不确定,“彻底信了?”
“嗯。”他换上干净的衣裳,一边系腰带,一边走出来。
裴如衍的视线直直落在她身上。
对视不出须臾,沈桑宁眸光闪了闪,心中还是不安,总觉得突然的信任,只会是昙花一现的美好。
她略微偏开头,声音放轻,“那,你……”
想问他介不介意,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
万一他会有介意怎么办,问出结果,岂不是让自己徒增烦恼吗?
沈桑宁这会觉得,自己也很像被锯了嘴,迟疑着纠结着,最终鼓足勇气要问,却被裴如衍抢了先——
“我活到几岁?”
他神色认真,没有一丝杂念。
这一打岔,她被他带过去了,“二十四,就是两年后。”
裴如衍听闻,面无伤心之色,点了点头,“好。”
语气寻常到,过于反常了。
好什么?
沈桑宁茫然,随后,换完新衣的裴如衍没有再坐到床榻上,反而转身去坐到书案前,提笔写起字来。
看得她更为不解。
他好像缺少了什么材料,起身去换下的旧衣中取出红色印泥,然后又坐回去,继续书写。
这个人到底是回来干什么来了,莫名其妙地去写字去了?
“你不会在写遗书吧?”
沈桑宁下榻,心中无奈,“前世今生已经改变,你要向乐观的方向去想,你不会死的。”
她朝他走去,走到他身边。
低头看清他写的内容,心头一窒,“裴如衍!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竟然在写和离书。
昨夜口口声声说,没有想过和离的人,竟在写和离书!
裴如衍没有遮掩,已经将和离书草拟好,还签下了他的名讳。
他的手印都按好了!
唯一空缺的,就是她的名讳和手印,一旦她按了手印,他们就真的和离了。
沈桑宁看得生气,他可真是闷声不响干大事啊!
看来,他是真的非常介意她和裴彻的前世。
她鼻子一酸,“想和离,你也该当面跟我直说,我也不是死乞白赖非得赖着你,不会纠缠你的。”
说着,就将大拇指按进红印泥中。
一滴眼泪掉在红印泥里,她此刻就跟倔驴似的,要去和离书上按手印,被他伸手挡住。
红色的指印,落在了他的手掌心中。
裴如衍抬头,慎重地看着她,隐去了复杂难言的情绪,艰难启唇——
“不是现在。”
沈桑宁气得好笑,“你还挑上时候了?什么都要你说的算?”
裴如衍眼中闪过落寞,“世事无常,若我哪日不幸殒命,你不该被我困住。”
说着,他垂下眸,风干了的和离书被他折叠起来,要交给她。
她没接,心里五味杂陈,颇为怀疑,“你不是因为介意我和裴彻?”
闻言,裴如衍才了解她心中顾虑,起身去擦拭她眼角的泪,“当然不是,从头到尾,我只是不想你瞒着我,如今你我再无秘密,我欢喜都来不及。”
不擦不要紧,这一擦,把红印泥都染到了她眼尾,他立马收回手,心里莫名忐忑,怕她照镜子。
“当真?”沈桑宁自己也抬手擦脸,将脸越擦越花,偏自己不知道。
裴如衍突然抓住她的手,“好了,干净的,不用擦了。”
沈桑宁不疑有他,一门心思都放在方才的话题上,“那,那你也不介意,我,我……我不能在贞洁帕上落红了。”
她声音越来越轻。
裴如衍蓦地心脏一抽,隐隐作疼。
怎么办,又想帮她擦脸,擦眼泪了,可是手脏,极力克制住,他的手半悬空中,他压低声音,和她一样轻声说话,“你落红了,我知道。”
沈桑宁眉头蹙得更紧,势必要一次性说清,“不是,我说的,是我的灵魂,不是身体。”
裴如衍却不以为意,僵在半空中的手,去触碰她的手。
他握着那只纤细的手,朝自己左肩按去,正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
“灵魂的落红,在这里。”
沈桑宁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理解了他的话,消失的泪意重返。
豆大的泪珠就从眼中滑落。
裴如衍终还是没忍住了,想起来自己不止一只手,于是用另一只手去替她拭泪。
嗓音低沉,透着深深的歉疚,“对不起,这几日,让你伤心了。”
说起这几天的冷落,沈桑宁的眼泪愈发止不住了,开口都是哭腔,“那你还写和离书。”
裴如衍轻叹,“你要有个保障。”
换作从前,他不觉得自己会死,也不会愿意和离。
可真当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即便他一直坚信人定胜天,坚信自己此生能活很久,却还是不愿拿她的下辈子去赌。
碰上她,他总是不敢太过自信。
只怕出现万一。
沈桑宁吸了吸鼻子,止了眼泪,“你不要想着你会死,有些事情,是不能念叨的。”
裴如衍看着她红白交加的小脸,忍不住笑了,“嗯,我不会死的。”
“把和离书撕掉。”她命令道。
他不肯,于是将和离书放了起来,“你若撕了,我能再写。”
裴如衍语气微顿,“万一真有那一天,我不想你没有选择。”
沉重的话,令气氛凝固。
此时,他又严谨地补充,“不过,你若愿意守着我,我也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