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两条小狼窝里斗
察觉到褚月真面目的司徒蓁,顿时心生退意。
她想当驱车人,而不是被人套着脖子驾车的马。所以,在之后素雪冷漠的眼神打量她,说出——
“烛光橘黄,与日相似。但其光微微,焉能与日月争辉。”时。
她哪怕听出了其中的讽刺,攥紧了拳头,也只能低下头,卑下赞同地说:
“素雪姑娘说得是。贵妃娘娘国色天香,六宫佳丽三千也不能有人匹极。这最美的牡丹,当然要配最美的佳人。”
素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像对她的识相满意,又好像看透了她更深的心思,像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孩童。
司徒蓁垂下眼帘,遮掩住自己眼中的怨恨不甘。
所以,她也错过了旁边褚月审视、不屑、思索的眼神。
她把褚月当成工具,褚月又何尝不是在考验她这个工具是否合手呢?
司苑司这场由“花”而起的风波,最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司徒蓁认输,作为她的“队友”,褚月不能孤军奋战,于是阴恻恻看了素雪一眼,竟没有再多说,跟着司徒蓁灰溜溜地走了。
司徒蓁一回到甘露宫,她的贴身宫女锦秀把殿门关上,嘭!她的拳头就砸在了黄花梨木的桌子上。
“那个褚月怎么会回事!?不是说她任性无谋,骄纵易怒,只要我们略施手段,就能轻易摆布吗?你看看,今天到底是我们摆布她,还是她摆布我们!“
说着,司徒蓁又砸了一下桌子:“她这是把我当刀使呢!”
“充媛莫急,喝口水,先消消气。”
锦秀倒了杯茶,放到司徒蓁手上,安抚她。
“的确是我们没有打探好。幸好,今天闹得本就是小事,充媛反应也快,对承乾宫服了软,倒是耽误不了咱们的计划。就是之后,这个褚昭仪也得费心警惕了。”
司徒蓁把茶一口饮尽。
冰凉的茶水下肚,总算把火气压了下去。
她把茶杯放到桌子上:
“这褚月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是荣国公府知道了什么?她这样敏锐,一下就察觉到了咱们的心思,还能反将一军,不像是冲动的人。现在看来,她应该是有更深的心思,才把我们和贵妃都拉下水。她的目标到底是谁?真的是贵妃吗?可贵妃没有母族,平日和荣国公府没有交集,她针对贵妃干嘛?不可能只为了给她婢女报仇吧?”
司徒蓁说完最后一句,自己都觉得好笑,摇了摇头。
她们最开始认定褚月性格,就是因为她为了自己的婢女大闹宫正司。
她们当时分析了一下褚月的动机,认为她是感觉自己的尊严收到了侮辱。
奴仆,本就是主人的私产。有一句话叫:打狗还要看主人,也证明了在外面,奴仆也能代表主人的脸面。
褚月国公府嫡女,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有傲气很正常。
她认为贵妃“杀”了她的婢女,是不把她放在眼里,伤了她的脸,也很正常。
所以,当她因为一件“私产”,一个“东西”,以下犯上和贵妃硬杠的时候,她们把她定性为——骄纵没有城府被惯坏了的傻子。
可是今天一看,褚月此人和她们的结论截然相反。
而在司徒蓁纠结褚月所有行为的原因,探究她的内心、算计、欲望时,崇华宫里褚月的贴身宫女碧柳也在说着这件事——
“昭仪,您不要再因为春熙姐姐事,和贵妃怄气了。”
褚月坐在镜子前,手里拿着一个绣着双喜和鸳鸯的玫红香囊,冷淡地问:
“你觉得我是在怄气?”
碧柳看着样子就知道,她一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她咬了咬牙,剖开了说:
“是,您不是怄气,您是真的想报复贵妃,想给春熙报仇。”
碧柳跪在地上,苦口婆心地说:
“昭仪,婢子是春熙姐姐没了之后,才来您身边的,相处也就半月,您不信我,您防着我,我都可以理解。但是婢子发誓,婢子是真心盼着您好,盼着您平安的。”
“春熙姐姐和您的情分,别人比不上。您记着自己的婢女枉死,想要为她讨一个公道,更是让人感动。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春熙姐姐。我们这些奴婢生来就是地上的蚂蚁,活着的价值就是供主子驱使,主子的责罚打骂也是我们应该受着的,更别说死。在这宫里,不,在这天底下,一个奴婢的死,还不如一匹锦布被撕裂,一个玉镯被打碎。所以,昭仪您肯为您的婢女出头,我很惊讶,很羡慕,也很嫉妒。我真的不希望看到您受伤,去和一个您根本斗不过的人,撞一个头破血流。”
褚月终于从香囊上移开视线,夜幕一样的眸子看向碧柳。
碧柳和褚月对视,咬住下唇,纠结片刻,最终下定决心说:
“而且,春熙姐姐的死不一定就是贵妃做的。”
褚月没有说话,给予了碧柳一点底气,她把她这些日子思考的东西,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之前说是齐秀女,现在应该叫齐婕妤杀怕叶秀女,然后贵妃帮她杀死证人脱罪。可是现在证实了叶秀女的死和齐婕妤和贵妃没有任何关系。那贵妃灭口春熙姐姐之事,也并不成立。”
“退一步说,就算当时贵妃也以为是齐婕妤杀人,要帮她掩埋证据,但她的手段这样粗糙吗?昭仪,您刚进宫可能不知道,但我们这些在宫里待上十几年,见过还是宫女的贵妃娘娘的人都了解,以贵妃的手段,根本不可能做出一个这样低劣,反而会让别人更加怀疑她的事。她要真想灭口,绝对会是’光明正大‘’有理有据‘,让别人挑不出错,并且扫尾得干干净净的。”
褚月眼神闪烁,碧柳跪行一步,握住她的手:
“昭仪,这就是一个套!真正杀死叶家女,杀死春熙姐姐的人就为了利用您,让您做马前卒,做替死鬼,让您帮她们和贵妃相争。您不能遂她们的愿,害了自己啊!”
碧柳激动的声音落下,室内陷入沉寂。褚月看着这个刚刚认识不久,跪在她面前,眉毛皱成一团,一脸担心的宫女,半晌后轻叹一声。
碧柳说得这些她不知道吗?
她其实都知道。
春熙刚死的时候,她的确被流言带偏,一门心思认为是贵妃害了她。
可是当案子平息,她受封昭仪,母亲呈了帖子进宫来看望她之后,她的母亲已经把事情掰碎了、揉开了和她说清楚。
母亲是为了让她不要被人欺骗,掺和进后宫争斗,希望她明哲保身,平安度日,但她偏偏要一脑袋扎进去。
在别人眼里,春熙是奴婢,是一个可以随时替换,可有可无的物件,但对于她来说——春熙是她不可或缺的家人。
京城里的人都说,她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受尽宠爱。
她爹娘恩爱有加,伉俪情深。荣国公无妾室无通房,一女三子皆是国公府人所出。
所有人都羡慕她,认为她是天之骄女,连她娘都这么认为。但只有她自己记得,十岁之前,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爹娘的故事狗血又老套。
青梅竹马,少年夫妻。但她刚出生不久,她父亲领兵平乱,再回京,就带回一个救他于危难,以身相许的恩人孤女。
孤女说了,不求荣华富贵,名分地位,只想陪在小将军身边(她爹当时还没袭爵),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
所有人都劝她娘大度,连她爹也这么说,还说这孤女单纯善良,绝不会和她娘争的。
所以不管她娘愿不愿意,这恩人孤女就进了国公府,成了她爹的妾室。
再后来就是常见的,诬陷争宠,误会争吵。
五岁时,因为她娘“害”得妾室流产,她爹甚至封了她们的院子,自此一步不肯踏入。
她娘也一蹶不振,郁郁寡欢。
五岁的褚月饿了,是八岁大的春熙,站在凳子上给她煮面条。她馋了,是春熙拿自己辛苦攒的五个铜板,给她出去买糖。她无聊,是春熙给她讲故事,陪她爬树,捉蟋蟀。她病了,是春熙大雨里去敲芳草院的院门,被妾室的奴婢拦着,在雨里被浇了一个时辰,被打被骂,她都不肯走大声嚷嚷,才召来她爹的小厮,惊动了她爹,给她请了大夫。
这件事,打碎了孤女白莲一样不染凡尘的假面。
她娘也打起精神,争了口气。终于在她十岁那年,让她爹认清了自己心中“医者仁心的小白兔“恩人的真面目,把人休弃,才有了后来世人口中的褚月。
那段日子好像被人抹去,没有人再提起。
她爹忘了,她娘忘了,他们成了琴瑟和鸣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但褚月忘不了!
她也绝对不会忘记,在那段日子里唯一支撑她,陪伴她的人。
今天司徒蓁一来,她就发现,司徒蓁言语间说得是对”贵妃“的羡慕,其实意在激怒她。她明知有鬼,却依然入局就是为了春熙。
司徒蓁要她去撕咬贵妃,那她就要让贵妃厌恶司徒蓁忌惮司徒蓁。
她不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了春熙,但显然他们的真正目标是贵妃。所有想对贵妃下手的人,都有可能是杀害春熙的凶手。
她要一个个接近,一点点探查,把这宫里的水搅浑,然后揪出她!
她要她,为春熙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