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漫漫三十年
是夜,静和居内灯火一片。
房间内,韩雨和衣倚卧在床头,手捧书卷,借着床下的炉火和灯烛静静翻阅。紧紧依偎身侧的云墨轩早已熟睡。柔暖的烛光映照稚嫩的小脸上,宁静安详异常,看着令人心头安暖许多。
渐入寒冬,孩子怕冷,夜里便跟着韩雨睡。因体内千午梦回之毒,他比以往畏寒,所以夜里有云墨轩在身侧,也让他暖和安稳很多。
窗外,皎月高挂,泻下来的月华格外清澈皎洁,大抵入了冬,连月光也添了诸多寒意。不过还好屋里是暖和的。
四周,静谧安详一片。
书看的正投心时,忽从外面传来一阵清幽的笛声,打破了这番静谧时光。
韩雨抬起头朝窗户望去,心间添了疑惑,霜寒露重的深夜,这山间怎有笛声?
心疑间,轻轻掩了书,掖好被子拥了件雪白大氅便下了床。
走出房间,拉开厅堂的门,眼前之景却深深震撼了韩雨——
月色如水,料峭的寒树之巅,尹云楼独立高处,双手持笛而吟,如雪的衣衫轻盈翩跹,遗世独立,俊逸风姿倾世绝伦。
这一幕,就如她与他在将军府初见时的场景,醉美的令她着迷。
见人出来,尹云楼收了竹笛,双手负后,乘月而下。
“深夜突然拜访,不知可有打扰公子休息?”他一袭白衣,直径朝他走来,面容带着平和的笑。
韩雨单手抱着手臂,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她此刻才真正的发现,不管自己历经的再多,对这个世界怀有再多的寒意与怀疑,一切也都抵不过他这安暖的一笑。
为他所做的一切,也真的是值得的。
也让她发觉,似乎爱一个人,也非一定要朝朝暮暮在一起,但在再相见时,满眼中却依旧皆是他。
不觉中,眼里溢出点点泪花,望着他嘴角轻轻地笑了。
月光里,他一步步走来,情思汹涌的内心,却是渴望此刻能再抱他一次。
“我习惯了晚睡,这个时间,不算打扰。”放下手臂,一如往常般,朝他笑着“倒是楼兄,深夜至此是有事?”
庭院中,尹云楼停下,望着韩雨,收了几分笑,动情答道:“听卫忠说,公子这几日便要离开永兴,所以今夜想来送送公子。”
一句话,又是令他心头一暖。
现下是关键时候,由于尹云楼消失于永兴之事,自己又被鬼面人关注,不得已才散出这个消息,为的就是让那些人认为自己与此事无关,从而对自己放松警惕。
重头事情不解决完,自己怎会离去。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近来处在紧要关头、事务繁忙,他竟为了这件事特意跑来一趟。垂面含笑,不禁暗暗摇了摇头。
“天已入冬,草药也已采集的差不多,该解决的事情也都差不多解决了,自然是该走了。”韩雨抬起头,说道。
那人神情迟疑一瞬,但有些话还是没说出口。
既有相逢,离别也不过早晚之事,况且于他自己现今的处境来说,韩雨早些离开也是好的。
看向他,不禁默声;“今夜月色甚佳,我随公子一同到山间走走吧。”
韩雨微怔,在这句话里,他听出了那人的深深不舍。
人已转身朝院外走去,韩雨掩了思绪,轻关上门,拥紧狐裘大衣便一同踏进月色中。
有些人,穷尽一生,似乎都在历经着离别,十岁与生身父母离别,二十六岁与相伴自己五年的姑娘离别。
后来她回来了,但只有一个月,二十九岁与自己最爱的姑娘彻底诀别。
韩雨的出现,是他人生最为灰暗时的一抹光亮,与他有过笑谈,也有过性命之交。都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他想,在他走过的漫漫三十年里,遇到无数人当中,韩雨是他唯一想相交一生的知己。
只是,人各有路要走,此去一别,他不知日后是否还有机会与之相见,或者说,自己是否还有命能再与之相见。
……
山间,寒树萧瑟,清澈如许的月华洒下,使得山林间一片空明。月色寂静,寒夜中的山间鸟兽踪迹莫寻。
山间青石板的小径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路,两人皆相对无言。
对于韩雨而言,事关尹云楼的事,知道的及不该知道的,他都知晓。此时面对他,自己也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就这样陪他走走,不说话,也挺好。
行至山腰,还是尹云楼率先开了口。
“此次离去,公子可有何打算?”减慢步履,尹云楼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
韩雨含笑:“之前与楼兄提过,我孑然一身,无亲无友,离开这后,打算四海为家、四处行医。”
二人并肩缓慢而行。
尹云楼眼中有笑,缓缓道:“其实像公子这样医术精通的人,完全可以开一家医馆,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韩雨拥了拥身上衣物:“比起长久居留在一个地方,我还是喜欢云游四方、到处看看。”转而,又看向尹云楼不觉笑问“倒是楼兄,待事情都结束,楼兄会做何打算?”
负后的双手拿握竹笛,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月,静默的俊容浮现出浅浅的忧怅。
这个问题,他未想过。
在几个月前,萧湘还在时,他有打算的——一切结束后便带着她离开永兴,陪她到处看看。那丫头爱玩,若真把她长时间留在一个地方,定会把她急坏。
可自她离去后,他便再未想过这个问题。就好似没了那个人在,“以后”也变得无关紧要。
常青和大夏两国之事,已令他精力疲乏,他未想过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也更未想过一切结束后,他又当如何。
甚至,在他的意识中,最后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大概会继续游走江湖中吧。”良久,他才沉默说道。
韩雨静静地望着他,眼眸中些许闪动。
对于尹云楼心底的郁结,他知晓。
回过头,唇角不经意一笑,清眸里也多了些许感怀。望着脚底的路,他静静说道:“楼兄应该不是真正喜欢游走江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