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棋子
随后,柳夫人才回归正题,继续说:“先帝的遗愿便是尹云楼能继承大统,十九年前身为首席护卫的皇甫玥未能救下先皇先后,这一直是他的遗恨。因而助尹云楼铲除操控十九年前宫变的真凶,帮他完成大业登基为帝,是皇甫玥萧渊等人的使命。而这些,作为‘已死’之人的他们无法做到,所以他们选定了你,去替他们完成他们无法完成的使命。”
唇间不经意一笑,望着韩雨:“丫头,这个世上永远没有什么所谓的好心与巧合,不过都是预谋已久的谋划而已,你所学的那些秘术武功及医术,不过都是他们用来培养得力棋子的手段而已。”
话音未落,后厅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瓷器碰撞声,柳夫人侧目而视,对这声警示,却是无动于衷。
回过脸,心下却是一阵冷嘲。
觉得这话说的太重?!心底不禁轻哼一声,我的好儿子,你心疼她,她可从不会心疼你!
后厅,斜倚圈椅上的柳子君双眼已睁开,俊美容颜依旧如常般面无表情,右手腕搭在旁边的茶几上,手里来回玩捏一只小小青白瓷杯。
前面两人的谈话,似入了心也似未入心。漠然神态,如一尊活死人。
前厅,柳夫人敛去思绪,对着神伤的韩雨,徒然开口:“你师父们的这些事,老身只与你点到这。事已至此,老身再问姑娘一句,神秘组织之事,你可还想再继续探问?”
清朗之音传入耳中,他缓缓回过神,眼神中哀伤依旧。
这叫他如何选?
从始至终,自己都只是作为一颗棋子送回永兴,他们从未顾忌过自己的感受与意愿,也未在意过自己的安危。他们想要的只是借自己的手,帮尹云楼铲除一切障碍,助他完成大业。
不觉间,他缓缓抬起手,再次凝望自己的手心。
忽然间想到,她刚魂入这具身体时,身上便携带那颗似残月的奇异白玉,曾经既然是皇甫玥将旭日剑赠与尹云楼,那他一定知道这白玉的渊源,也许,很早之前他们便知道自己就是残月剑的主人,所有才会选定自己,成为帮助尹云楼完成大业的那个人。
眼眸中再次溢出泪水,凝望掌心,他痴怔地笑了。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原来自己从来不是命定的那个人,不过是自己恰好是残月剑的主人,才被选定送到他身边,若非这玩笑般的天选,自己或许不会遇到他,也不会与他有这样一段刻苦铭心的恋情。
人生如戏,我的命,原来真不是我自己做主。
两行泪滑落,他凄苦一笑,看向柳夫人,却对她说道:“他们对我是假,可我对尹云楼的情是真,你叫我如何弃他而去。”
简单一句话,令柳夫人心底实实一震,心中某种东西被深深触动。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柳夫人再次向他严正确认:“姑娘,要知道,他们现在要的就是你继续走下去,只要你不停,他们的谋划一直都在进行。近四年的欺骗,你愿意继续成为他们手中关键之棋?”
眼中抹去一点沉哀,抬头望向柳夫人。
“抛开这些不说,晚辈想问一句夫人,您蛰伏这么多年,又是为的何?”韩雨嘴角浮现一丝苦涩之笑,眼神凄然,认真问她。
停顿片刻,朝柳夫人虔诚低面屈身,如实道来:“晚辈斗胆。夫人原是先后贴身婢女,与先后亲如姐妹。可先皇先后正处危难时,您不知;先皇先后亡逝,您亦无能为力。可为何待宫变之事过去四年后,您放着安稳美满的日子不过,突然策划那场火灾,假意失明,抛夫弃子、脱离丞相府?”
停顿“晚辈妄自猜测,您是发现宫变真相、背后真凶,才借势逃离。”抬起头,凝望她“十五年时间,您看似消迹无形,对外一概不闻不问,实则对永兴的局势动向时刻了如指掌。”
“您真正的实力不容小觑,可十五年前你却未揭发背后真凶,选择退出纷争之地。时至今日,你却选择站出来,愿意主动告诉我背后真相,难道不是因对先皇先后始终心怀愧疚与忏悔、不愿他们用血汗守下的常青就此毁灭?”
得知惊天真相,身险悲苦中,韩雨的心依旧是理智的。
他说:“您有您要站出来的原因,而我也有我必须向前走的理由。纵然这是他们做的局,恨归恨、怨归怨,可这局中有我在意、想守护的人,我必须往前走。”
说完这些话,她脑海中浮现的不仅是尹云楼,还有同她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柳子韵。
柳子韵曾用命救过自己,是自己两辈子的挚友,她不能不管。
不卑不亢的一席话,让柳夫人再次惊怔,并失神良久。
惊叹的不仅是她的聪慧才智,更敬佩于她困苦间的心之坚毅与沉着冷静。
她不否认萧湘说的都是事实,但她竟能通过背后蛛丝马迹,推测到这些,头脑敏锐已绝非寻常人。
其次,心陷困苦之中,仍能说出这般话,慧心与心胸可见一斑。
此刻,她终是想到皇甫玥为何会选定她。
皇甫玥看重的不仅是她的聪慧机智与天赋异禀,更看重的是她身上旁人所不具备的至真至性。
这是充满欺诈、算计的世道,曾几何时,我们每一个也都是心怀赤子之心的人,可源自这世道的摧残,那份赤子之心早已荡然无存,心底的那份真、善,也早已成为痴傻、可笑的愚昧行为!
血亲、师父,眨眼间成为算计自己最深的人,却依旧毅然选择坚守自己、选择心底那份真情,已不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痴情”能解释的了,非大善大勇之人,很难做出这样的抉择。
此刻,她不禁再次感叹,皇甫玥选人之高明!
心底思绪抹去,柳夫人望着韩雨,不禁露出慈和的微笑,如同放弃了某种坚持一般,赞叹道:“你比尹云楼聪明,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追查神秘组织的源头,可他从来没有注意到丞相府发生的这些细微末节。”
韩雨回应:“不是晚辈比他聪明,而是他一直忙于大夏之事,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况且柳丞相又一直表现的平淡无奇,无论是朝堂还是私下,都几乎是透明;您又皈依佛门,不问世俗十多年,换谁也很难注意到‘平平无奇’的丞相府会存有疑点。”
事已至此,柳夫人给的反应,再也没有比这更能说明背后主使是谁。
闻此言论,柳夫人不由笑了笑,知道她这是在帮尹云楼说话。
不过这也是实话,就如萧湘所说的一样。
谁能想到,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贪赃、不枉法,对皇室及皇帝尹禛服帖至极点的柳丞相——这样一个庸碌而又愚忠的人,会是一切幕后的主使者?
柳夫人慢慢转过身,立在窗户前,透过窗纸仰面凝望窗外的光,清明的眼睛在此刻渐渐浑浊起来。
脑海里渐渐浮现起十多年前,那些说不清、也判不明的恩情与仇怨。
她在此求佛参禅十多年,细细品着论着,过去、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到底是谁的错、又是谁造就了这一切,可想了十几年,她也没想到个所以然来。
天道、人心,是非、恩怨,仿佛从来都没有一个确切的评判标准。
迁回心神,柳夫人扭头,看向韩雨:“你们口中的神秘组织,其背后主使正是柳丞相柳甫新。”一顿“不过,他并不是真的柳甫新,他那张脸是经幻容术幻成,他的真实身份乃常青战神上官培之后——上官越。他是在尹云楼五岁左右时,替代了当时还是吏部考功司主使的柳甫新。”
沉静的话语,就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实。让旁人看来,这些并不足以为之震惊。
三句话,简明扼要,但“战神”与“上官越”二者,却让韩雨没有多大触动,因为他从未听说过这两人。
唯一令他震惊的是,此人——上官越竟已谋划二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