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众生
“有所耳闻。”
徐愿平静地回答道。
他有什么说什么，对于天贵派这三个字他只是在论坛上听过一些风言风语。
大概就是一些拥有天属性窍穴的星武者通过扯长天圣人的虎皮来抬高自己身份的做法。
初次接触到这些信息的徐愿只觉得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小丑既视感。
任何收获和地位依靠的都是自己的实力，一群牛马抱起团来以莫须有的理由标榜自己，除了可笑以外，别无其他。
秦志怀换了个坐姿，用平缓的语气说出了最终的答案。
“这场战争别的地方怎么评价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但对于陕府来说，这五十六天被幸存的所有人死死地刻在了心底。”
“我们称之为：天覆之夜。”
简单的三句话，秦志怀平缓的语气逐渐转变为沉重。
整个云层之上似乎有了不一样的变化，空气逐渐稀薄起来，让人感到胸口发堵。
“由于是华国内乱的问题，虽然我们这些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忘怀。”
“但是我们不能让这份仇恨继续延续下去！”
“尽管天覆之夜给陕府人民带来了巨大的，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但这也是有杂种在背后操控所导致的结果。”
“我们不能让自己的后代们，也就是你们这些新生代们心中继续装满仇恨。”
“无论如何，这都是华国自己内部的事情。”
“我，总长，包括你们赵长官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希望，也决不允许你们被仇恨所操控，将武器对准自己的同胞们。”
“所以我们默许了中央议会对消息的封锁，包括我们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我们只希望陕府的孩子们不用从小就背负上仇恨的枷锁，希望他们可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长大，仅此而已。”
说完这些，秦志怀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闭上了双眼的虔诚的低下了头。
“在这里我一定要感谢陕府的千千万万人民们，感谢他们愿意听我这个新府长的话，将秘密封存下来。”
“我清楚的了解群众的口是封不住的，何况是这样的血海深仇。”
“幸存下来的人几乎都失去了不少的朋友，亲人，我明白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
“所以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强迫他们照我说的做。”
“但他们却给予了我莫大的支持，使得你们这批孩子能快乐的成长至今。”
“对此！”
“我铭感五内！”
说完，秦志怀。
这位陕府府长，实力深不可测人间至强者。
向云层之下，深深地弯下了自己的脊梁，深鞠一躬，久久不起。
旁边的赵清泉也站起了身子，与秦志怀如出一辙的行为让徐愿的内心颇为震撼。
他急忙坐起身子，也向下拜着。
头颅低下的瞬间，映入他眼帘的不再是一望无际的云层。
此刻那些云层瞬间消散，露出了下方的景象。
一瞬间，他明白了！
他都明白了！
他脑中浮现出了那一个个曾经不曾多想却又熟悉的画面。
徐愿的眼眶瞬间变得通红，眼泪决堤而出！
他的身躯止不住的疯狂颤抖，头颅像承受了千斤重物一般死死低下，不愿抬起。
胡母担忧悲剧重演的泪水。
爷爷一把年纪上夜班时佝偻的身躯。
周校长退休多年还主动返聘自己的任劳任怨。
美丽花苑广场上里成片的孤寡老人。
每条街道都有的标志性福利院。
四处可见的残障人士。
秘境的看护人员对孩子们特殊的，无微不至的关怀。
以及背负着伤痛依然努力生活，对之前的事情绝口不提的所有陕府人！
哪有那句从爷爷口中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你爹妈呢？”
“他们为了保护人民，牺牲了。”
一幅幅画面此刻破碎成了无数的碎片。
无数的碎片组成了此刻徐愿眼中的景象。
那就是陕府的
芸芸众生！
长久的静默之后，三人挺起身子，重新回到坐位置上。
两人迅速稳定的情绪让内心还有些波动的徐愿略显局促。
但他并不会为此感到尴尬，反而更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毕竟两位年纪和社会地位放在那里，自己虽然重活一世，但两轮加起来都没人家年纪大就是了。
看见徐愿渐渐平缓的心态，秦志怀坐直身子，一直不是随意就是说说笑笑的他第一次表现出了严肃的模样。
徐愿的余光察觉到连旁边的赵清泉也不自觉地坐起身子，挺起了背。
秦志怀用严厉的眼神盯着徐愿，那散发出的威严环绕在他的周围。
徐愿知道。
要来了！
“虽然我们不想将仇恨延续下去，不想让孩子们一出生就带上仇恨的枷锁。”
“所以我们选择了隐瞒。”
“但这并不代表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更不代表这千万人民就这么白死了！”
“那些敬老院里成片的孤寡老人，那些福利院里成批的战争遗孤，那些战士们残缺的身体！”
“这些画面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陕府曾经遭受到的巨大迫害！”
“我做不到号召所有陕府人民奋起反抗，挑起又一次的战争，掀起新一轮的内乱。”
“这些令亲者痛，仇者快的行为我做不到，我也不能做！”
“但我忘不了啊！”
“我恨啊！”
说到这里的秦志怀已经不止是激动了，那涨红的脸庞上像是刻满了滔天的仇恨！
徐愿见过府长巡视时发表讲话时的充满笑意的脸庞。
也见过之前喝茶时他那恬淡的笑容。
而此刻府长因为过于激动而通红的脸庞向他彻底的诠释了什么叫刻骨的仇恨。
本来因为秦志怀的发言而激动的赵清泉此时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老伙计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在他的印象里，自从老伙计破境之后扫平所有障碍接任了陕府府长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失态过了。
十几年过去了，记忆里的他一直保持着平稳的状态，就算私下互相取笑打骂也是一副恬淡的模样。
但是当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被重新点燃的时候，没有人能保持冷静。
对于徐愿来说，这可能就是一个故事，一桩悲惨的陈年往事。
但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一幅真实发生在眼前的画面重现。
无异于将他们的伤疤撕开后，再撒上一把渗人的粗盐。
秦志怀激昂地声音继续响着。
“冤有头，债有主。”
“我不愿意掀起战争，不代表着所有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我一定要把那些杂碎杀的干干净净，用最残忍的方式让他们肮脏的身体离开这个世界，让他们扭曲的灵魂跪在所有陕府人民的面前后悔自己所犯下的罪恶！”
“把他们赖以生存的美名彻底掀开，让世人看看离开了那层臭皮的他们，到底有多么肮脏！”
“把他们信仰的天”
“彻底撕碎！”
咬牙切齿说完这些话的秦志怀没有继续宣言，反而是低下了头。
一道充满了无力感的话语从他的嘴缝流出。
“可是我做不到。”
“虽然我现在是陕府的府长，但我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弱的陕府府长。”
“我不如师父，做不到天下无敌，甚至维持着现在这样的局面都已经让我费尽心思，捉襟见肘了。”
“我要做的事情非常困难，所以我需要帮助。”
“可十四年过去了，我甚至找不到一个有可能能帮我上的人。”
“我没办法向我的朋友或是家人求助，因为在他们的眼里，我做的事情是大逆不道的，无异于造反。”
“他们没有立场帮我，甚至我自己的立场都不一定正确。”
“所以我需要一个立场正确，背景清白的人和我一起为那些冤死的千万陕府人民去向他们讨债！”
“我要做的事情难比登天，过程必然会极度艰辛，因为我没有任何的容错，所以最终的人选必然慎之又慎！”
“顶尖的天赋，聪明的头脑，强大的认知，优秀的性格，清白的出身，陕府的籍贯。”
“缺一不可！”
“我等了十四年，所幸我终于等到了。”
“那就是你，徐愿！”
“圣人接见了你，其中的原因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
“我只相信我自己的选择。”
秦志怀斩钉截铁的话语重重落下，让徐愿措手不及。
饶是以他的思维，此时也开始混乱了起来。
莫名的眩晕袭向了他，混沌的感觉充斥着他每一根脑神经。
信息接收量实在是太大了，速度也太快了！
从一开始的袭击隐情，紧接着的内乱，夹杂着的天覆之夜，双峰陨落等等等等
到现在突然砸向自己的使命，来自府长的选择。
他的心乱了。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二天，他就迫切的想成为这个世界的主旋律，星武者。
因为他想好好活着，去享受前世来不及享受的美好，去享受那些十八年的蹉跎后好不容易抓住的幸福。
他不想在死于那些不知道何时会出现的意外了。
幸好老天眷顾，他如愿以偿。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为了达到心中的目的他需要付出更多。
郭老师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更是让自己坚定了变强的信念。
成为星武者不算什么，成为最强的星武者才行！
于是他不浪费任何时间，也想抓住每一个机遇。
所以他训练时从不松懈，针对自己每一个可能出现的破绽提前规避。
放假泡在秘境里既为锻炼也为赚钱，积极响应百炼计划的号召。
因为这代表更多的资源，更多变强的希望。
从他见到赵清泉和以前感觉非常遥远的府长的那一刻，他非常高兴。
因为得到府长的赏识可以让他离最终的梦想更近一大步。
可现在到了只要自己点点头就能达到目的的时刻，他却有些退缩。
尤其是在听了府长讲述的往事后，这股恐惧感更是达到了巅峰。
府长讲述的事情让他想到了前世那个红色军团。
或许起因和结果都不太一样，但是相同的精神总是能让徐愿肃然起敬。
那背负伤痛后破破烂烂的人们为了后代强行编织美好的行为像极了那五颗星星照耀下的人们，不是吗？
自己已经在这片土地生活六年了。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在府长的讲述下知晓了一切的他难道能视而不见吗？
这跟拒绝国家号召去打脚盆国有区别吗？
无论是理性上对于机遇和资源的渴望。
还是感性上去为陕府人民讨个公道的想法。
都完美符合自己的预期，没有拒绝的道理。
但他迟疑了。
迟疑的理由很简单。
自己，能做到吗？
想到这里，徐愿不顾周围的两位大佬的注视，苦笑了一声。
自己终于也体会到这种感觉了啊。
他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台词。
“我们总是知道正确的道路该怎么走，但我们从来都走向了反方向。”
“因为正确的道路。”
“太他妈难了。”
徐愿从一开始就知道想成为强者，就要忍受路上的艰辛，负担起强者的责任。
些都是他应该接受的。
但是他没想到要接受的责任这么大！
不管府长如何的肯定自己，但自己现在就是个刚醒窍的三萤境而已啊！
连府长这种至强者都快要维持不住局面了，自己难道能比府长做的更好吗？
就算自己答应了，只此一次的机会自己真的能把握住吗？
浪费了这次机会，自己会死不说。
府长也可能被自己拖入深渊。
身后的陕府千万冤魂也会极大可能永远不会瞑目！
自己真的能承担这样的后果吗？
或许是跟小孩子们待的久了，让自己错生出自己别的不说，意志肯定非常坚定的错觉。
自己从来都不是主角。
只是一个多活了几年的普通青春期大学生罢了。
有些东西，终究是他这个年纪难以承受的。
就在徐愿内心彷徨之际，刚才还一脸肃穆的秦志怀反倒笑了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面前孩子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不要那么紧张，还没到让你承受全部的时候呢。”
“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没人会逼你。”
“你是陕府人，我是你的府长。”
“庇护你是我理所应当要做的事情，告诉你这些事情我已经很心痛了，怎么会逼你呢？”
“十四年我都等过来了，我暂时还死不了，多等一会也无所谓的。”
“就算你直接答应了也不着急的。”
“我用了十四年去等剑，我不在乎再用十四年去铸剑！”
“我只有一次机会。”
“所以我要挥出那定能撕裂这片天空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