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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时日匆匆却是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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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晨朝露,闻金。

    号鼓声打破宁静,打破祥和,本该鸟语花香晨曦随即变味。无际泛红,晨露未散之时,岷江南岸已是人声鼎沸。

    日挂山端朦胧已去,南岸沙地上,号角不绝扬尘不断。尘土中,长队如龙奔行,战阵如石相对碰撞。

    呼声,号声,呐喊声,你起我伏,声震南北。咒声,骂语,怨言,你息我沸,声嘶力竭。欢声笑语中,川南一地最高军事长官张扬一身劲装身临训练场,并参与训练,青壮军旅们挥汗如雨之时,其人却在拍脚揉肩叫苦一副生无可恋样,长期的不训练不波奔让张大将军的体能耐力掉了一大截,别人负重跑十五里依旧活蹦乱跳着参与下一个项目,而他仅在滩头溜了一圈,跑了没几里,再加开弓二十次就已累到脚肚酸手在抖。

    懒驴上磨,屎尿多,男人体弱,招人嘲,张大将军出色的表现不出意外,也毫无新意招来了白眼众嘲。陪其训练的丁千首当其冲,当着张扬的面玩弓,是牵了又放放了又牵,直接用行动表示鄙视。而被长官像赶鸭子一样轰着跑的小年青们,看似已经下气不接气,可他们路过坐地不起的将军身边时,竟能抽出精力和时间侃上几句。

    众嘲中,前秒瞧着差点断气的张大将军突然大气一收拔地而起,气鼓鼓对着从呼啦啦跑开的集训队叫嚣道:“呸!有种停下单挑呀!就你们这是毛都没长齐小屁孩!老子都不用动手,动动嘴皮你们就趴下了!”

    某人的叫嚣没起作用,集训队的小年轻们充耳不闻,他们还没傻到在没长官的许可下停下回怼,因为这么干的话绝对会挨抽找揍。不过,人没停声却不断,圈起滚滚尘烟队伍中不断有人中气十足叫道:“不行,就是不行啊!将军!别勉强!您什么货色我们一清二楚!老腰要紧!”“老大,你躺着就行!砍人这种粗活我们来就行!您一边去,别碍手碍脚!”“将军!您都就放心躺平养膘吧!多吃点说不准以后能砸死人!”……,来自张镇的少年们个个尖牙利齿,囗无遮拦,没大没小。

    步声远,嘲声弱,张扬一脸黑朝渐远的队伍竖中指,可指头一收后他便又一屁股坐回地上,这回他更不管形象了,方才是坐地气喘如牛,现在则直接躺平。

    引弓百下,稍作休息的丁千瞧见身边直接躺平的人,脸上无奈一现,语带无力问道:“就不能装装样子?”

    张扬双脚一蹬一伸打了个老长的哈欠,才斜眼骂街:“你懂个球!我这叫战术!是为了降低军中对我期望值!咱们又不是万人敌,战,能杀敌无数,攻,能刀切豆腐那种!干嘛要给别人一个无敌的印象?要知道期望值越小,碰上挫败的失落感就越小,我这么不要脸是为了他们好。”

    丁千脸臭臭嘴硬:“歪理,全同盟就你一个这德行。”

    张扬气笑半起:“咱们又不是正规军!太认真有好处?除了招人嫌,招人猜忌,你能说出一丁点?莫非,你想天天打卡?一年四季没日没夜练?还是想处处讲规则,一天到晚像个死人头?”

    丁千干笑无言,却无力反驳。他向往军队不假,少年时,一门心思想参军,参训时更是一枝独秀般的存在。可如今,心中向往虽在却已淡了不少,更多的是敬而远之的害怕。丁千曾无数次想过,若不是被张镇特招,自己现在会是怎样?可不管他怎么想,怎么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给自己编个比眼下更好的前景。

    无知者无畏。有时,不知道,不了解,不明白,才是勇气的根源。因为,一旦了解,一旦明白某些事情本质,和某些组织的运行规律,往往只会打消向往,打消涉足其中的勇气和冲动。

    同盟军,一个让无数同盟少年向往的存在,一个看似规规不多,待遇又好到顶点的存在!在役薪资高出一筹就不说了,退役后的待遇安排才是重头戏!退役后的士卒兵丁无一不是香饽饽,成为各部、各族、各城的重点招收对象,成为商团、运输队、巡逻队的首选名单。

    在同盟,在这个军事化的国度,不论你是出身大族名门,还是出身山林,两者间面临的局面都差不多,那就是没有选择。原因不在人身上,而是同盟大小了,人又太多了!数十年内卷下,各部各族各城尖锋相对,只要是能争的,能抢的,能谈的,能妥协的都已分配得一干二净,若不是前有狼后有虎,以同盟内卷程度早就打成一锅粥了,南面的月国,东北的康陈两国,这三个国家都在无形中帮同盟稳定了局面,压住了同盟各族的野心。同盟如此环境,选无可选下,参军成了万众所向,成了无数青壮改变命运的途径,因为他们都知道军队是铁饭碗!名列其中就意味着吃穿不愁,意味着前路多了很多可选项。

    丁千从向往参军到如今的纠结害怕,原因出于了解,身为张扬亲信的他,身处神盾局的他不知不觉间知道太多了,也知道了同盟军的战力何来。

    同盟军,军中明文正示的法规仅有九条,可暗律却多达四十三条,这些明示暗标的规矩,条条不离一个‘死’字!条规看似公正却又让人胆寒。‘连坐、抗命、畏敌、擅退、扰民、藏私、溃败、私瞒、勾联、泄密、……’几十个词汇背后都曾有人殒命。五十二条法规中,最丁千千头皮发麻的有二条:一,为损伤令。二,为战时法。

    ‘损伤令’名中虽有‘令’字实为默认规矩,默认军中训练损伤,默认的伤亡名额高高到吓人,兵团级的年损为千人,稀松后下放至营级仍有三、四十个名额。如此高的默认率放在人数死死压在三万以内的各兵团就很恐怖了,若在剥出去兵团中的勤务杂役,把千人名额放至实编的二万战力上,那就更恐怖了,占比直接成了1\/20,这意味着:每年每二十人中就会有一个人在训练中受伤甚至死亡。

    ‘战时法’名中有法实为放权令,法令为战事所设。非战事期间,军中只有将级才有生杀权,触犯规定者需其直属军官层层上报,并在层层确认其罪无误后才会进行审判惩戒。而战时法则抛开了和平期的一切束缚,生杀权下放至队正一级,交战权下放至卫长一级,战事指挥权放至统领级!同时,法令规定,战事时期,营级指挥官可因地便宜行事,可在制定命令中灵活处置突发情况。战时法若仅如此还不至于让丁千头麻发麻,让人寒毛一竖的是法令中的一句:“军中无人可下令投降,将降者全军处斩,军属牵联三代。”

    张扬,丁千江边扯皮,柔柔晨风抹面,暖暖初阳洒落肩头。两闲货和周遭的喧杂杀气腾腾格格不入。

    胖子块大,易招人眼,川南一地的胖子更是招人眼,原因无他,因为全城就这么一个身态丰满的显眼包。城里的人可能不知道张扬大将军长啥样,但陆胖子的大名和他的身板却是人尽皆知,想认错人都没机会。

    滩头训练场人来人往,队来队往,阵列无数,五千人挤在不宽却长的提岸操训,不料,却有有一肥虫穿队插阵,像个螃蟹般横行无忌笔直的穿过操训大军,横行阵中时,胖子还大展神威对几个翻白眼露出鄙视的人大打出手,那是走一路踢一路,打一路骂一路,惹来了无数瞪眼骂街。

    陆虎的出现如同石头入水,闹闹哄哄的训练场猛然一顿,几乎所有人受训的人都被影响了。随着他的出现,受训的长队卡了,气势汹汹阵列没了势头,滩头一下没了闹闹腾腾,就像奔腾的机械出了毛病。

    指挥官咬牙切齿骂骂咧咧咆哮着重整队列时,

    钻出人群陆虎,一停一顿一回头,转身时朝几千号大眼瞧小眼瞄自己的人竖了根中指,胖脸上的笑配合嚣张的指头让人牙直庠。

    前后无法兼顾,陆虎得意洋洋恶心人,却不知身后有人悄悄靠近,直至来人摸到身后,他才从身前队列那些想笑忍笑又不敢笑的表情中查察到不对,可惜已经晚了,就在他回头时抽脚之时底突然一空,来人趋他头动脚动时借力一拌。

    烟起人起,几百斤的大胖子倒地轰起尘烟,又随尘烟瞬间单手一撑以不苻身材的速度拔地起身。千人哄堂大笑中,陆虎叉腰像个泼妇对着已经逃远中的人大骂:“姓石的!有种别跑!老子不用手脚都能压死你!”

    笑闹渐息,军官们的咆哮拳脚下操训又起。

    江畔临水石滩上,三人立一个挂。陆虎像个树懒直接扒到了在石景身上。

    张扬居高观场,视线收回时顺带瞧了瞧没正形的两人:“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石景一拍身上的胖子,喘着粗气叫骂:“放开!死胖子!正事要紧!”

    陆虎充耳不闻:“我又没捂你嘴巴。”

    石景闻言脸上苦色又增,被逼无奈的他只得用眼神求救,可惜,他求助的对象都是睁眼瞎,两人明明都瞧见了却又都没瞧见。

    石景挣扎无用,求救也无门,只得身负巨胖气喘吁吁回报:“入营报到者一万六千一百五十一人,其中独子四十三,父子兄弟三千二百七十二,患病带疾者四百八十二,符合条件实编入列人数为一万二千八百二十人,待定人员千余。入列人员包含,七族子弟及他们护卫总计四百二十五人,镇上及铜部张氏人员一百零七人,总计五百三十二人。”

    张扬闻言不由因自家人数太多皱眉。

    陆虎脚一贴地,用力拍了石景一巴掌,便又补刀:“城中器械、马匹牲口、粮草均严重不足。器械缺口出在运输工具和弓箭箭支上,城中凑不出五百辆车,制式弓不足千数,箭支不足十万。马匹是有一千多,可能用作战事的不到百数,尽是些矮马私马,就连驴都不够二百。粮草方面仅够坐地不动,一旦离城而去,没了周边调剂,万人为计仅可撑十日左右,最头痛的是存粮太杂,制成军粮不旦费时间,制作过程的损耗更是得不偿失。”

    张扬头大了,大到一旁的丁千都忍不住多瞄了两眼。

    石景眼珠一动提议道:“要不把兵团召回来,他们都出去那么久了,是时候出点力了。”

    张扬头一摇:“动不得,暂时动不得。倒不是担心国籍兵团不配合,而是担心人心不稳,没有足够兵力压阵前还是散养为妙,我可不想前线一受挫,回头时发现连退路都没了。”

    陆虎闻言没了附和石景的念头,转而说了刚想到的主意:“既然不能带在身边,也没法短时间把他们的亲族拉来当质子,那就换个方式,咱们完全可以把人打散,让他们各回各家征粮收税,顺带压一压占领区的躁动。”

    张扬无力坐下:“想想就行,这方法没个三五年谁都不敢干,总面那些大佬不敢,咱们歪瓜裂枣二个就别当出头鸟了。成批抓人容易,成批放人则是增乱,一旦放出去,能收回最好,收不回,那就得世界大乱了,到时可就不是小问题了,极有可能是放出一个扯出一大票。”

    陆虎口欲张,张扬手举一压,给了胖子一个他无法回应的理由。张扬脸臭臭问道:“谁没三五个亲戚?越穷的地方越抱团。”

    石景回望热火朝天的训练场:“那现在怎么办?”

    张扬有气无力:“凉拌,当个二货待着就行,只要前面没吱声,咱们就老老实实呆这里练兵吃沙子就行。”

    陆虎胖脸一拉:“行军打仗,行军打仗,行军百日只为战一时。”

    丁千凑趣来了一句:“吃穿用度耗费无数,只为阵前来一句‘砍他丫的’!”

    张扬气笑翻白眼。陆虎脸上露笑。石景失笑竖指给丁千点了个赞。

    闲话淡去,石堆四人议而又议,直至日过山头悬空,直至训练场人去场空,依旧想不出办法解决行军要面临的问题。

    带人走南闯北跑过上万里的张扬垂头丧气:“老子就一当统领的料,人一过万,老子连饭都管不上了。”

    陆虎倍受打击胖脸无神吐槽:“打仗就打仗嘛,搞那么多门门道道干啥,做生意都没那么复杂。”

    就连在军中呆过的石景亦是周身无力,太复杂了,征战涉及的事项太多太多了,多到想之不尽,处之不及,多到让人头皮发麻如坐针毡。

    江畔四人,三人抓耳挠腮,唯有丁千还有闲情乱瞄。另三人胡思乱想唉声叹气时,唯有丁千一摸肚皮来了一句:“你们饿了没?”

    一日复一日,转眼半月过去,川南一地已不见紧张戒备,不见城中匆忙长队,不见语言间的急躁忧愁…,所见一切,在日复一日的操训下就得井然有序,变得从容不惊。欠等,却不见前方来信的张扬在无奈无力忐忑中放开戒严,城中人流又现,持续了半月的集训亦在其授意下,从每日一训,变成三日一训。

    日头又起,晨光洒向大地,洒向江畔城池。号声中,队列里,张扬挥汗如雨,滚滚尘沙中其负盾持刀随队奔行于岸。

    仓前,树下,陆虎哈欠悠长困难掩,其手扶肚,其眼侧望不远处的食堂,其心乱,其步难起…。静立许久,身后步履声响,陆虎闻声立意背向食堂远去,步履坚其声却在叹:“减肥怎么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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