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青云城中》
大火在羊城周边整整烧了四天,还在继续,大有燎原之势,远在数十里外的星海受火火波及,漫天扬灰如绒飘下。
星海与羊城中部地带,一座无名山包上百人观望,密切关注大火走向,逆风而站的他们离火千米亦能感到灼热感。
看着熊熊大火,负责这一带隔离的张扬,无语望天一脸无奈,苦心劳力划出数米隔离带在大火前微不足,风一吹燃烧的草叶便飘了过去。
“不管了!所有人都退回小河一侧,这边拦不下了,先到的人先行放火,务必在河这侧烧出空白区!”
随着张扬一声令下,山端很快一空,百人分成十队四散而去。
大火并非意火,而是人为,方氏移民为了方便明年春天耕种,直接放火烧,结果火势失控,原本只想烧千百亩,却变成了大火漫天,直接从羊城东面烧到星海一带,受灾面积已近百里。
羊城处,蛮开登上城中新立观测塔,近四十米的高度,可以一览城池四周,蛮开扶拦四顾,南看焦土一片,东望火熄烟未尽,西顾还能看到点绿色,大火没能烧过西边河流分叉处,北望山火未熄,明火浓烟依旧。
蛮开所立的观测塔,主体是颗百年巨树,树高百米不止,径宽需四人才能环抱,巨树被伐倒后,百米树身被一分为三,头尾成了木材,中段则被急紧加工,钉上码钉,一端装上护栏,并有数百人的拉动下,成了现在的观测台。
强风吹过,树干一动一摇,顶端处蛮开冷汗狂飙,提心吊胆中,风渐缓,蛮开二话不说,检查身上的绳扣没问题,便开始往下爬,手中的汗水,让其每握一个固定钉都心悸难免,生怕手一滑。上去时容易,有人在下拉着只管往上就行,下来就难多了,风在吹汗在流,下拉安全绳的人还得把绳收得很紧。
蛮开双脚落地时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背部有一地很大的汗渍,本来也想上去一观的方撼见状打了退堂鼓。
蛮开抹去汗水,瞪着一脸笑的刘鹏,问道:“底下挖了多深,怎么这么摇?要是没固定会砸死人的。”
刘鹏无奈道:“三人高,深度是绝对够了,土就是土地不行有点宽软没法牢牢固定,风吹的时候肯定会晃动。”
“现在大火已过城池,打算明日便让人放倒,没必要一直立在这。”
却有点不舍了,这临时观测塔能让城池一览无遗,对值守对指挥方便多了,只要人在上面挥旗,四面城门都能看到,入夜后更是方便观测,能看到城外很远处的灯火。
蛮开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先别急,先问下张镇人,兴许水泥能固定住,若成益处不少,在上面挂旗就不算。”
说干就干,没一会,一个满脸痘痘的张镇青年便被人从城中某处带了过来。
蛮开笑问:“童双,水泥能把这东西固定吗?”
童双没回应,而是绕着树干看,还动手敲了数下,脸上的淡淡也渐渐变成了凝重,蛮开和刘鹏都觉得这事成不了。
童双见两人一脸失落,忍不住笑道:“两位将军不必拉着脸,固定一事很简单,只要浇上水泥就行,一天就能搞好。唯一的不足是树干,风吹日晒加上虫蛀,这木头便该撑不过五年,若是在碰上雷劈,支撑时间上还会减少。”
蛮开先皱眉又松开,带笑问道:“你说的、情况都发生下能否支撑三年?”
童双还是没直接回答,掏出身上带的短刀对着木头砍了二下,还扯下木屑掰扯了起来,看到树干足够干,筋质也够才笑答道:“三年的话没问题,只固期一换应该不会出事,就是麻烦了点,还不如直接修塔。材料充足的情况下,只需两三月就能修出等高的观测台,坚固程度足以支撑百年无数。”
‘百年’一词让方撼双眼一亮,没见过水泥,也没见过高楼的他,一直觉得同盟人在吹牛,而童双的话方撼却信。
童双自到羊城后,便窝在城中,方撼见过数面,也交谈过,还派人打听过,知道这人古板没眼色,喜欢直来直往。城中修冰库时,童双便是主要负责人,便要结构不对,那牌气爆得很逮谁骂谁,军中统领都骂了几个。
蛮开看到方撼一脸笑,紧急朝关岩使眼色,并说道:“童双,往后一段时间都没人力物力,修塔一事以后再说,现在先将就一下就行,关统领会负责固定一事,你们俩尽快做好。先去忙吧,我和刘将军还有事要商量。”
童双一脸不自然,可要说话,关岩上前一拉,半拉半拽把人给拖走了。
看到拖人的方撼,面向蛮开无奈笑道:“又花不了多少钱,至于这样吗?城外沙厂,碎石厂,砖窑厂,多是我方氏出钱出人,若是修塔,你们只需出点技工和水泥就行。”“
说句不好听的,你们甚至连钱都不用花,同盟军于星原只赚不亏,军中薪酬,放牧收益,矿产收益,这三项都是大赚特赚,何必斤斤计较?”
蛮开斜眼朝刘鹏示意。刘鹏则还以一脸坏笑,像在说不关我事,你是老大,你做主。
蛮开只得面向方撼,‘唉’了一声,说道:“就算我愿意修又能如何?眼下冬日将临,几处工厂刚开工不久,何来产能?砖、石、沙、可能不会缺少,可河道一旦冻封,没了水力运力一切都得暂停。”
方撼一叹不在言语,星原的冬天对一切都不友好,蛮开所说都是事实,漫天风雪下,人行都艰难,更别说搞生产了。
三人无言对言,方撼准备告辞,恰在此刻,有人奔来。来人一脸灰暗,头上更是杂乱无章发染草木灰,一看便知刚从火场赴来。
来人未近,方撼便觉某身形几份熟悉,蛮开凝目注视随后失笑,刘鹏一脸惊讶苦笑摇头,带着一身漆黑凌乱朝三人跑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往日间很重形象的黄图。
黄图还在喘息,蛮开便忍笑问道:“大火烧到了星海?城中已派人提前通知,你们没做准备?”
黄图接过待卫递来的水,灌了二口,还洗了把脸。
此番的举动,让有点担心的三人,都暗暗放心了不少。
黄图又灌了一口水,才带着无奈说道:“前期设的隔离带根本没用,风太大,大火一下就烧过去了。我朝这边来时,吕梁负责的一线火已平熄,中半还在继续,表哥他已提前退后数里,并先行放火烧掉了小河一侧,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这次前来是为提醒诸名未雨绸缪早做准备,此次大火延绵百里,涉及河道上游数十里,若逢大雨,雨水冲刷下,再无草覆的沙石会贯入河中,提高河道。这只是其一,其二是提前挖井,若无大雨,逢小雨,百里灰尘入河,又逢干季,届时将是黑水一片。”
蛮开闻言默然,刘鹏皱眉,两人很有默契的眯眼瞧向方撼。
方撼见机不妙,立即面向黄图问道:“家父可还安好?”
黄图被这生硬的转移逗乐了,失笑答道:“老爷子吃好喝好,侯爷不必担心。若不是我等强行拦着,老爷子都想上火线,一展往日雄风。”
不待方撼继续转移话题,其未能接话,黄图便面向蛮开问道:“蛮叔,能否借用浴场衣服一用,我这一身实在难受。”
蛮开带笑点头,并招来一名亲卫交待两句。
黄图一离开,方撼当即甩锅:“族人不是有意为之,天干地燥的意外难免,此事一出,好处颇多。一来,有了前车之鉴,以后有了应对经验。二来,城方百里将是泛土一片,来年春临必是处处青苗起,夏至时,麦香,甜米处处丰。其三,利于地形观察,眼下百里杂物一扫而空,再无野草遮拦,不管是新设道路,还是设立庒园选址,都是最好时机……。”
人若不要脸,那真是不要脸,方撼愣是说了一大堆好处,说得蛮开无言,听得刘鹏一脸僵。
不似黄图所想,张扬负责的地带火未平熄,河一侧烧出的隔离区,没能阻止火势漫蔓延,无可奈何的张扬,只能带人再退数里,再次退到了一条小河边,还调紧求援叫来了吕梁和他麾下的一千多人。本着一不做二不休的狠劲,张扬下令全线放火,一千多人的施为下,小河对面迅速被烧了个遍,人为制造了近十里隔离带。
斜阳西落,一身劳累的黄图回到了星海营地,空荡荡的营区,让人感觉到了不妙,黄图问过守卫后,带着同样劳累不堪百来人,乘舟朝营区西边赶去。
三山五潭后,夜幕已低垂,黄图和百余人再登山顶时,看到远处火光连天,如云在烧。
又四山三潭后,黄图等人终于和大部对汇合。夜幕下,一千多人隔岸观火,就着漫天灰尖吃喝玩闹,远处赤红如背景,难消功成庆祝心。
——
月国,清江,故亭。
庞贝与二个月不见的范平并肩,两人视线朝西,一轮红日半挂山尖,天红云红似火烧,晚风经过,吹起庞见斑白的发梢,吹响了范平的咳嗽声。
庞见看向身边人,担忧道:“若无要紧事,别在四处奔波,你若倒下,一切努力皆成空谈,得来不易的平和,也会一朝尽毁,烽烟再起。”
连嗽数声,范平平息混乱气息,苦笑道:“生来如此,无数人曾言,我活不过十。十后,又有人说我活不成人,直至如今,还是有无数人为我的生死担忧,有人希望我死,有我盼我生,真不知该荣幸还是愤怒。”
“相国暂且放心,三五年内,我还舍不得死,家中有子初临,我还想听他叫声‘阿爸’。三五年后,有我无我差距不大,只要人心一定,万事便可顺行无阻。”
庞贝没说安慰话,也没有假惺惺的道喜,而是直言道:“范平,希望你能多活几年,不为别的,只为清江两侧千万生灵。若十年内,范氏风雨飘摇生死难定,十年后,风平浪静,范氏权居一方百年无忧。”
十年范平笑道:“只能说尽力,活到今天已是我不敢想,再活十年,确能恶心很多人。”
话罢,范平再望夕阳,感伤道:“天已微暗,事已了,不知能否再会。”
庞贝低叹一声,手一挥,脚一抬,离去时说道:“路长时日匆,我老,你病,短期再见因惹,长期则无缘。”
月国西部数年的动乱,随今朝夕阳西下,暂告和平。清江以北千百旧主逝,千里山河新人立,原有的土地上新人换旧人,重新诞生了一批新领主,百余人平自平叛军,千余人自反叛者,范平则摇身一变成了‘西落’公爵。
–
朝升日落,天暗又明,阳光重洒大地。
翼州,月国东北部五州中心。
青云城,翼州新兴之城,兴于战乱,一场反仇式的动乱。动乱让这个聊聊无名的城市,脱颖而出,出现在了世人眼中,也因此在五州地界诞生的第一位侯爵,月国统治五州的数百年历史中还是头一回。
青云城整体如初,城外田地依旧,不同之处在于街上人流,曾经行人稀少的城中街道,变成摩肩接踵。
人流中,有个脸上有疤的汉子一身华丽蓝袍,身侧是十二个簇拥者,路上行人见此势头纷纷让开道路,有人为了避让直接爬到了路边摊边上,摊主也不介意只是笑笑不说话。
蓝袍汉子和护卫一起,街上又恢复了乱杂,一切换的很自然,生活于青云城的民众已经习惯路上撞贵人,自从城主封侯,前来拜访的权贵络绎不绝,看多见过就没兴趣了,巴不得躲远点,谁也没傻到拦路找事。
化名‘王凯杰’的王昭,带着十二个护卫穿街过巷,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了青云侯府。
旁人眼中高端霸气的侯府,在十三人眼中就是个木头加石头堆的院子,有的是办法把侯府拆了,好在王昭一行是来谈生意的。
轻门熟路,十二个护卫中只有二人随王昭入了侯府,剩下的十人则被侯府待卫请出偏宅休息。
伴王昭入侯府的陆良陆飞目不斜视,一副酷酷的样子,两人一直吊在王昭身后二步远,王昭停他们就得,王昭走两人就跟上。
一拐二拐三拐四拐…三人在两位待卫的带路下一共拐了八次,才走到侯府正厅,一路上陆良面色不变,却暗中又笑又骂,笑府侯老旧,骂待卫故意绕弯,这次进府和上次走的路线不一样,和上上次也不同。
侯府待卫却不知道,他们故意绕路非旦没起误导作用,还让三人摸清路线,王昭的贡献不算大,只记住几样熟悉的饰品,受过训练的陆良陆飞两人,却通过墙角、门槛、灯饰、花草、院落…的微小差距画出了路线图,摸不准的是府中藏了多少人,雄楚晚上住那屋。
摸不清待卫人数,是因为侯府中有上百间房,十二个小院子,府中守卫还时不时调换,三人上门四次,大府中守卫换了三次,只有一次重叠。猜雄楚晚上住那屋,就有点难为人了,这家伙就是个情圣,取了二个正妻,五房妾,府中十几个待女也是吃穿住行全包极少出门……。
陆良陆飞往正厅门外一伫,视线刚好能看到走进大厅并坐下的王昭,两人身侧则站着四位守卫。见识了侯府严防死守的陆良又又又暗中骂了一句‘他娘的!老子摸个公爵府也没见这么变态!’
厅内,王昭刚坐下,还没来得及端起小桌上的茶水,便有个面容娇好,体态丰润待女带笑走近。待女前倾行礼后,带着歉意说道:“还请男爵大人见谅,侯爷因突发事务于不久前离府,何时归来未知。侯爷临行前交待道,说归来后会上门与男爵大人至歉。”
化名‘王凯杰’还冒充男爵的王昭轻叹一声,起身说道:“无妨,我本闲散游人,不劳侯爷挂念分心。若侯爷回府,劳烦姐姐提前告知,若侯爷真要亲自上门至歉,小爵我连家都不用回了。”
王昭起身前已在椅子上放了枚金币,他离开后,待女快速纳入手中,整理椅子时笑意难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