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重逢》
西边太阳东边雨,今朝却反着来,东边太阳高照西边却闪电雷鸣暴雨倾盆。
星海营地,张扬举镜观雨,远处天漏的地方突有连环闪电骤现,天裂般的景象吓得他手一抖,不自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张扬额头上确是汗水,不是被吓出的冷汗,远处虽阴云密布雷声滚滚,可营地处却阳光明媚,头顶连片云都没有。
营中闲人们不会放过观景机会,山端人声鼎沸议论纷纷,多在感叹自然奇观,少数嘀咕说今年雨季来得有点早,之所以这么说,是因连续五天看到有雨了。
“再下就没办法抓鱼了,好不容易来的赚钱机会呀!”
人堆中不知何人叹了一句,话一出群声起,人人都在惋惜,没一会,所有人都看向了张扬。
张扬气道“看我干嘛!钱都让你们分了,老子一分没拿,想挣钱就自己想办法去,看我也没用,这天要下雨谁也拦不住。”
卖鱼所得的钱财,张扬、黄图、张癫、陆虎、李连五人一分未拿,所得的钱财中,一半给了羊城,剩下一半均分给了随张扬北上的张镇人员,就连几十个各部女眷也沾了光,分到的数额和张镇人一模一样一分不差,三百来人每人都分到了三千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便有动力,冰库和鱼干刚清理完成,尝到过甜头的人便火急火燎开始了捕鱼大计,都想在趁汛期没来水面还小赶紧多抓点。十事九不如意,计划赶不上变化,不是拖网破洞就是打雷下雨,昨天倒是收获,可雨水也让水位上涨了不少,许多本不相连的水水潭如今已拼到了一块。
时不待我,确定雨云不往这飘,捕鱼大队又浩浩荡荡出发了,没几下,山头上就不剩几个人了。
迎风一脸期待看着张扬“老大,不是还有两副新网嘛,借来用用呗。”
张扬抬脚踢人,迎风一躲,两人大眼瞪小眼。
“不给!才给你们一副新网,结果旧网当天就坏了,以前就没出过新事!那两副你就别想了,那是我的!”
“不给拉倒!我去抓鱼了,往后半个月别烦我,抓鸟的事找别人去,我抓紧机会赚点老婆本。”
张扬不理不睬,迎风下山时偷偷一笑。
可没过多久,张扬便妥协并让出一副新网,带头谈判的辛火,面对孤家寡人的张扬很是大度,不但给他留了钓位,连钓场也放过了,没让人下去大捞特捞。
一方兴高采烈开拔捕鱼,一方孤家寡人臭骂某某某某些人重色轻友连兄弟都出卖。
黄图一脸淡然就当没听见聒噪声,陆虎片刻不留混进了捕鱼大队,张癫没心没肺还帮忙抬网,李连立场坚定坚决支持人多的一方。
羊城。
方氏的移民大军出现在羊城视野中,黑压压一片遮日连天。
城头上蛮开一脸惆怅,人一多事也多,虽无领地纠纷,可日常的磕磕碰碰是免不了。
同盟驻军不生产不放牧,星原中段偌大的中立区罕见人烟,除了不时出现的同盟游骑,基本上就看不到人。
眼下方氏进入羊城,中立区的另一端许君也有意分封出去,蛮开面对的局面和吕超面对的完全不同。吕超在羊城轻松自在得益于城没有杂人平民,不用操心日常纠纷,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混进来,更不用担心近卫军的巡逻线路,巡逻队就算闭着乱跑半天也不会撞到人。
城外虽有几万人却井然有序,这让惆怅的蛮开宽心不少,看向身侧时脸上有了点笑意。
方斌注意到了蛮开的变化,微微一笑得意道“这些人虽不如军中之士,战力上差了不少,可规矩上还算不错,不用担心他们会到处惹事生非。”
蛮开叹气道“这不是主要问题,非要纠纷能轻易解决。眼下最重要的是界限问题,与苍狼的边界划分清楚前,我不希望有人越过羊城北面百里,这事侯爷上点心。”
“苍狼旗主许君已回信,三日后,你我三方于星海相聚,届时将讨论边界划分,近卫军巡逻路线,两方注意事项。还有可能商议风铃关驻军问题,今年已发生了三起冲突,虽没死人,规模却越来越大,最近一次足有百人,苍狼一千户参与,你方一员副统卷入。”
初闻此事,方斌脸上笑意一敛皱眉问道“是否查清缘由?为何说是今年?往年也不太平?”
蛮开见方斌神色不似假装于是惊讶道“当地驻军未曾提及?”
方斌摇头“风铃关守军和将领均是皇族统属,风雪关只供物资,他们无需向我汇报。”
蛮开有点无语,却又不好点评对陈国内务,思量片刻才将同盟军这二年知道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陈国守军和苍狼守军这二年在风铃关发生了十九次冲突,其中十二次同盟军及时出现制止,余下七次都是开打以才赶到。这二年双方有伤无残无亡,最严重的一次是持械对峙,万幸的是双方指挥官还算理智下场前都下令不许动兵器。明面上无人伤亡,可这二年,陈国失踪四人,苍狼三人下落不明,同盟军十一人遇袭,这十一人无一例外都是被蒙头暴打一顿。
双国军队同守风铃关期间府城发动过三次试探性进攻,每次都是扔下数百尸体无功而返,陈国军苍狼军的死伤不明,同盟军一人阵亡五人负伤。
刚说完近卫军死伤的蛮开脸色一变,他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这数目和上报名单严重不符,好在方斌只是淡淡一笑并没在意。
方斌有点头痛,不大的风铃尚且如此,若比邻苍狼放牧,又无军中约束岂不是争端更多,就算管得住自方不挑事非,心怀不满的苍狼人就难说了,自星原拿下后拿苍狼处处受限处处吃亏。
方斌想到三天后的会面“蛮将军对苍狼旗主许君有何看法?若能知晓一两,会面时自能轻松少许。”
蛮开失笑看向方斌,摇头时说道“侯爷此问多余,吾所知还不你子如方撼,他与许君旗下千户狼庚关系尚可。”
方斌不死心又问了一遍,蛮开无奈下说了自己对许君的见解‘善于谋长,心坚如铁,法外君王。’
两人沉默中,一人自下向上登上城墙,并向蛮开走到。
听闻脚步声的蛮开转头一看,看到熟悉却感觉陌生的面容时先喜后伤感,来人名吕蒙,与蛮开相识多年。
消失了一年多的吕蒙,不复往日壮硕俊郎,此时的他身峋骨瘦,下垂的左手一指残缺,左面有块如胎记般的暗红,细一看暗红如网分裂。
蛮开收起伤感调笑道“老了不少,还以为你死在北面了,你要是晚几个月回来我都得报丧了。”
方斌细看来人觉得面熟就是想不出是谁。
吕蒙帮方斌解开了疑惑,“侯爷,许见不见,您老还是这般硬郎,都跑这来吹风了。”
方斌大惊道“吕蒙?”
吕蒙微微点头。
方斌看着基本变了的年龄人,带着些许伤感问道“怎么回事?在这里谁敢这样对你?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说能帮的我都帮。”
吕蒙笑起时面上暗红动,让人感觉不适“不劳侯爷费心,眼下如此并非遭人暗害,实为寒冬所致。”
方斌带笑点头,又与吕蒙聊了两句便告辞离开。
蛮开伤感道“回来了多少人?”吕蒙向北去时带了二十五人,其中二十人是同盟士兵,另外五人是来自萧国的图安和他的四个随从。
吕蒙叹息道“少了五个,我们损失三人,图安少了两个随从。四人入睡后便没在醒来,一人走失了,我们找了几天也没找回来。”
蛮开暗暗松了口气,这结果比所想的好太多,看到吕梁的惨况时就觉得会少一半人员,甚至更多,“那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吕梁说起了北上之途。旅途初期吕梁等人在苍狼百人队的护卫下北上三千里顺利抵达星原最北端,并看到了无边林海。苍狼百人队力劝无果后调头返回,吕梁等人则走进了苍狼人口中‘荒无之地’那时已是六月,星原南端已阳光明媚,北端依旧风凛气寒……
吕蒙滔滔不绝,说了林海,说了雪地巨狼,说了极地部落,说了永夜…。
眼见短时间说不完,蛮开便暂停了谈话,他还有事要很忙。分别前蛮开笑道“你这样在城里也帮不上忙,不妨去星海养养那小子就在那,你在这等会,我让关岩过来接你。”
吕蒙点头同意。
星海处,张扬看着远去的骑队一脸不爽,这才送走方斌二天,就收到通知,说三天后要来一堆人了,换谁都不高兴。
“表弟,你去通知吕梁腾出营地安排女眷和红山人,这次会面不知道要谈多久,也不知道他们带多少人过来,没必要徒生事端。”
黄图点头后笑道“要不把存货也搬走?就说没了?”
张扬咪眼一想摇头“算了,以后再抓便是,蛮叔都开口了,多少得给他留点面子。”
“路上看到人的话叫他们都回来,鱼什么时候都能抓这事却不能拖,单单搭全场和准备食材就得好久了。顺便让吕梁把明后几天的巡逻调动一下,尽量调点人手过来帮忙。”
出发时高兴回去时沮丧,捕鱼大队回来时个个垂头丧气,其中女眷意见最大,她们刚住顺心又得挪窝了。
辛火气鼓鼓站到张扬身前“打死也不搬!我这住这了!”
张扬看着抬头瞪自己的人嘴一撇嘻笑道“不搬也行,你们只要答应会议期间不得离开住所就行。”
辛火脸上的嚣张一下没了,丢下张扬跑去和姑娘们窃窃私语。
一身湿透的陆虎问道“得开多久?”
张扬耸耸肩无奈道“少则十天,多则难料,单单划线一事就得商量很久了,执行起来那就别不用说了,鬼知道才花多久。”
张癫说道“要不让她们回河边?那边应该会安静点。”
张扬懒得一个个回答,便把知道的事都说了一遍,方氏数万移民到达也在其中。知道了具体的张癫下一秒就出卖兄长把信息告诉了童谣,而童谣知道就等于辛火也知道了。别无选择的辛火大气说同意搬,但地点得自己选不直接安排,张扬点头同意。
辛火带上女子兵团去选暂住地了,星海周边有八个立帐点,跑来跑去就够她们折腾一两天了。
忙碌不知时日快转眼天已微暗,湖畔炊烟又起,由于女眷借机撂挑子一去未回,饥肠辘辘的汉子们只能亲自下厨,许久不下厨的他们还因此吵了起来,一个看一个不顺眼,由头让人捧腹,有人说别人切的菜太大,切菜的不服于是少,熟个汤十几人问来问去问放盐没?气得煮汤的李连咬牙……
一片祥和中一支车队缓缓靠近营地,哨塔上守卫看到领头的是关岩,便朝底下的人挥挥手。
关岩过哨岗时对同坐一车侧头回望的吕蒙说道“是不是感觉这岗哨就是摆摆样子?”
说是哨岗,实为一根木头搭两个木架拦路,路旁再搭两个小木塔,一塔为观望用,一塔为休息点,整个岗哨人员充足,足有四人,一人站岗时,剩下三个刚好凑一桌斗地主。
吕蒙突然一笑“我差点忘了,是张扬住这,关统领能说说周边有什么布置吗?我可不想散心时一脚踩空。”
关岩笑着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从这调离时我让人把原有的陷阱都清理了,现在有什么谁也不知道,尽量别乱溜达最好,那家伙阴得很。”
吕蒙笑说从同盟北上的经历,那时他和蛮开是搭档,蛮开负责统筹,吕蒙是护卫统领。北上途中张扬没少给吕蒙灌输阴人计策,在帐篷四周挖坑挂钤铛洒带毒的铁蒺藜,往衣袖中装沙子,用竹做陷阱,随身带个马蜂窝……虽在说笑吕蒙心头一温,这些小技策在星原以北数次建功。
喧闹的湖畔在吕蒙出现时安静了,在场人员除了关岩带到的人,剩下都曾和吕蒙同行万里,不少人还和他很熟。
伤感和欢快共存,他们伤感于吕蒙的现状,欢快于久别后的重逢,同盟人的大大咧咧在这刻尽显无遗,短暂的伤感很快被震天的嘻闹声代替。
吵杂中,三个许久不见的外邦人把酒言欢。刚见面时,迎风逮着图安一通乱摸,确定没少零件才放开手,李连则带笑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