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写了多少欠条,大概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小卫,要不,你和宁宁请个假,回家一趟吧。”曲姨看着卫红手里的电报,叹了一口气。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份了。
每次都是同样的字眼,母病危,钱。
卫红第一次邮过去五百块钱,没有两个星期,同样的电报,又是催钱。
这一次更甚,五百块钱刚汇出去才一个星期,又来了催钱的电报。
第一次往家里汇钱,卫红就写了信回去问家里的情况。
昨天,回信终于收到了,不过不是卫红弟弟卫健回的,而是陌生人的字迹。
为什么小弟不给她回信,家里反而要找陌生人写信?
卫红和小弟隔着五岁,从小,小弟就是她一手带大的,直到她十六岁被特招入伍,两个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宁宁这边再有半个月就要高考,说好的由她护送宁宁参加高考的。
如果她提出来,江班长和宁宁肯定不会不同意。
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回老家,要坐两天三夜的火车,下了火车,还要再倒两次中巴车,然后步行三个半小时才能回到家。
铁定在高考前回不来。
可妈妈的病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小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除了汇钱只能抓心挠肺的胡思乱想。
苏曼宁看着食不下咽的卫红,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菜,擦了擦嘴,“卫红姐,回去看看吧。”
“江大哥已经把票都给你买好了,今天晚上九点的火车,你收拾一下随身物品,其他的就回了你们那边再买。”
“这一千块钱你拿着,”苏曼宁制止了卫红的推拒,“拿着吧,你知道我不缺钱。”
说着,她调皮的笑了笑。
卫红的家在昱省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一个村也就百十多号人,山多地少,粮食的产量还很低。
卫红到部队之前,从来不知道吃饱是什么滋味,大年三十是一年中吃的最饱的一天,也只能吃个八成饱。
过年的时候,就是家里每个人除了杂粮窝头,再多两个白面馒头。
馒头也是和山下的人换的,她们山地缺水不能种小麦,只能种些耐旱的玉米红薯土豆还有一些豆类的小杂粮。
卫红每年都只有半个白面馒头,这还是她妈从自己的两个里头掰下来的。
卫家两个大人,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卫红今年二十三岁,排第二,她大哥比她大一岁,三弟比她小两岁,四弟比她小三岁,五妹小四岁,小弟比她小五岁。
从她记事起,她妈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怀孕,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越生越穷,越穷越生。
再加上生的儿子多女儿少,卫妈一直是村里老人口中的好媳妇,卫妈也一直以她能生会生为荣。
直到小弟出生的时候,家里没有什么能给她补充营养的东西,连续的生育,掏空了她的身体,生产的时候出现了大出血。
卫爸匆匆把人送到乡里的医院,才把母子两个的命保了下来。
可经过这么一遭,家里把村里人家借了个遍,还欠了队上五十八块七毛钱,连带一个病歪歪的卫妈,还有瘦弱的像只猫的小弟。
卫妈这次身体伤的太厉害,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年,她才能扶着炕下地走几步。
至于小弟,从回了家那天起,就是卫红带着。
家里最大的大哥,才七岁,一家八口人,只有卫爸一个劳动力,卫妈还时不时生病要抓药。
幸好新社会,生产队不敢让饿死人,卫家的口粮分的不多,可也勉强饿不死。
借了新账还旧账这样的事,从来没有在卫家出现过,因为卫家只借账,没有还的时候,不过,看在他家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的份上,没多有少的,在卫家求上门来时,还是有人没多有少也会借一点。
卫红直到去当兵,都不知道父亲到底写了多少欠条,大概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小弟没有奶吃,为了给小弟换口活命的东西,五岁的卫红学着在只有猎人才敢去的后山里下套,套野鸡套兔子,再拿这些,和村里人换点小米,回家熬米汤喂小弟喝。
大概是求生的欲望太强,也可能是卫红天生就适合猎杀的游戏,多年的狩猎,让她比一般的猎人更灵敏,在丛林里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如。
因为经常拿猎物换东西,她的名气也传到了山下的村子。
正好,那年招兵的时候,有一个负责人是山下那个村子里的,他听说了卫红的事,找上家里来,然后,十六岁的卫红离开家特招入伍。
上一次回去,还是卫红负伤退伍,回家休养了一年半。
卫红 的身手才勉强恢复了七成。
她参军五年,每个月的津贴除了自己必须的剩下的一分不少的邮回了家。
可刚开始入伍的时候,她每个月才六块钱津贴,还要买些牙膏毛巾肥皂这些必须的洗漱用品,还有贴身的内衣内裤,这些都省不下。
等她的津贴高了一些,又有了女人的烦恼,每个月又多了一笔开支。
参军五年,她退伍的时候,除了一块半旧的擦脸毛巾和一条磨的比纸还薄的擦脚毛巾,还有两身旧军装和一身换洗的内衣,就只有一个掉的剩下两溜毛的牙刷和小半管牙膏。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身体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也有其他人雇佣她过去做女保镖,来昆市,一个是因为江班长是她新兵连的班长,二个是江班长给的工资最高。
她也不是没有执行过护卫首长家孩子的任务,有些还挺好,有些真的是不把他们这些普通士兵当人看。
殴打辱骂,让他们做饭洗衣服擦地这些都是小意思,卫红的战友,还有人被逼着倒洗脚水。
卫红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为了这份高工资,无论让她做什么都会忍。
刚来的时候,她故意装作很喜欢宁宁,也是希望拉近两个人的关系,以后的日子能少受些刁难,让自己的这份工作,做的更久一些。
卫红躺在回家的列车上,眼窝有些发潮。
江班长和宁宁给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