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再见
“诶，大小姐，走慢些！”
冬至时节，夜里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仿佛给整座城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洒向大地，照在繁华喧闹的大街上。
灿烂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纱幔，轻轻地笼罩在这片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土地上。放眼望去，满眼皆是青绿色的琉璃瓦和朱红色的高墙，它们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那些突兀横出的飞檐，犹如展翅欲飞的雄鹰，气势磅礴；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在微风中翩翩起舞，似乎在向人们展示着这里的繁荣昌盛。
街道上车水马龙，一辆辆精致华丽的马车粼粼而来，马蹄声响彻云霄；行人如织，他们或匆匆忙忙赶路，或悠然自得地享受着冬日的暖阳。
冯慧披着一件大淡黄色羽纱面白狐毛里的鹤氅，头戴着一顶赤红昭君帽，珠钗宝簪缀了满头，好不富贵。
万侯府大小姐，生来富贵，只不过刚出生时身有不足之症，十六岁之前被养在清水观，由竞天道长与碎清道姑教养，待身体好转才被接回。
人被接回后不过两年，侯府夫人心疼的恨不得倾侯府之力惯养宠着这小孩，所以如今养得小孩在街道上到处乱窜不得安生。
“诶！你瞧老娘我有钱存心坑我是吧，看我不教训教训你！”冯慧怒拍小摊的木板，撸起袖子蜷起拳头，跃跃欲试。
“诶不不你怎么说话的，你不要乱讲啊，小姑娘，我这小本买卖呢，卖的东西绝对保值，童叟无欺！包值的！”
“你还敢说值！你这一盒胭脂卖我二两银子！你这胭脂难道是金子做的？我看你这就是坑人！二两银子都够我买十几盒胭脂了！”冯慧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说道。
摊主见状，连忙陪笑道：“嘿嘿，小姑娘，你别生气嘛。我这胭脂可是用最好的材料制作而成的，颜色鲜艳持久，而且还带有淡淡的香味，绝对值这个价！”
“哼！我才不信呢！你少糊弄我！”冯慧依然不依不饶。
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这位姑娘，不如这样吧，我替摊主付这二两银子，就当是送给姑娘的一份礼物。”冯慧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青绿色衣袍的年轻男子正微笑着看着她。
“你又是谁啊？姑娘我多的是钱，我就是看不惯他看人给价！”冯慧气的跺了跺脚。
这时几个丫鬟侍卫跟来，春文急忙上来贴着冯慧生怕她受到点伤害:“小姐，小姐怎么了？不过是个二两银子的胭脂，与他争什么。”随即掏出荷包，准备付钱。
冯慧拦着她，嘟囔着道:“我不要了，二两银子，够我那两位抠门师父吃两个月呢。”说完转头看向旁边的人，那人被冷落了也不失风度，静候在一旁，她突然好奇的问道:“你是谁？这身绿不拉几的衣服穿你身上还穿的挺好看。”
那人笑着拱手道:“谬赞，在下户部侍郎之子陆息，如今是国子监的学生。”
“哦，我乃万侯府郡主冯慧。”冯慧皱着眉，显然没了之前的兴趣，她听到读书就厌烦。
被接回时，侯府众人对她呵护备至，唯恐有所闪失。然而，侯夫人随后发现冯慧是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人，性子越发懒散。为及时止损，侯夫人欲让她读书明礼，哪知道冯慧根本不是读书的材料。一坐下，便吵嚷着要去找师父修炼，令侯夫人大为头痛。
陆息见她要走，追上来说道:“我知你是侯府郡主才过来的，我观察过那个小商贩，家中有病重老母，还有三个不大的孩子的要养，所以每次当他说高于胭脂的价格时我都会让人以他的价格买下。”
冯慧不理解的上下打量他，“可惜了。”
陆息问道:“什么可惜？”
“竟没想到精明如户部侍郎那般的人，居然会有散财童子样的儿子，可惜了啊。你家若是有钱，就去一边散财去，别搁我眼前，看着让人揪心。”冯慧锤着胸口，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乃高门子弟，取之于民，这些钱财于你我不过毫毛，古人云:达者兼济天下，你怎如此不知民间疾苦？”陆息说道。
冯慧吐口浊气，“钱是靠自己的本事赚的，若是他的胭脂值这个价我必然二话不说的给他，他那比原价格高出十倍有余，即便他家中有八十岁老母卧病在榻，也不能赚从我这坑蒙拐骗来的不义之财，谁家还没个难念的经。”
“你若是真想达者兼济天下，你便去贫民窟看看，去那撒钱，比你盯着这一个商贩给他送钱要来的强。再者你想做的更好，现在便回国子监去读你那圣贤书，针砭时弊，就从这个小贩为何在如此盛世下，只能虚报价格才能为母亲治病开始，入仕做出番事业来。光盯着我这小女子荷包里的钱，慷他人之慨，是为君子之不齿。”
说完解气的冯慧踩着雪离去，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侍女侍卫。
陆息立在雪中，抬头向冯慧那头看去，又转头望向满脸愁容的小贩，顿时有那么一刻他陷入迷茫。
“小姐，夫人让你在翠玉阁等她，你又偷跑出来玩，一会夫人又得责骂你了。”春文忐忑的道。
冯慧走进翠玉阁，看见母亲正在挑选首饰。侯夫人看见冯慧进来，带着些责怪的神情握着她冻得发红的手道：“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外面这么冷，小心冻坏了身子。”随后递给了她一个手炉。
冯慧嘻嘻笑着撒娇道：“娘，我只是出去逛逛而已。”
侯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总是这么任性。对了，听说你刚才遇到了陆息公子，他说他在国子监读书，你以后可以多和他交流交流。”
冯慧撅起嘴，“我才不想和他交流呢，他就是个书呆子。”
侯夫人笑了笑，“你这孩子，人家陆息公子可是户部侍郎的儿子，将来肯定有出息。你要是能和他成为朋友，对你也有好处。”
冯慧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我才不需要依靠别人呢。”
就在这时，冯慧突然看到了一只漂亮的翡翠手镯，她伸手拿起来仔细端详。侯夫人见她喜欢，便问道：“喜欢吗？喜欢娘就买给你。”
冯慧摇摇头，“算了，太贵了。”说完放下手镯，侯夫人也不强求，她们转身离开了翠玉阁。
冯慧和侯夫人刚刚走出翠玉阁不久，便看到陆息追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朝着冯慧走来。
“这是？”冯慧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陆息将盒子递给冯慧，羞囊着说：“这是歉礼，刚才多有得罪，望郡主莫要见怪。”
冯慧打开盒子，里面是那只她刚才看中的翡翠手镯，她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陆息。
“我知道郡主喜欢这只手镯，所以特意买来送给郡主。”陆息轻声说道。
冯慧心中一动，但还是摇了摇头，“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陆息连忙说道：“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并不贵重。我觉得这只手镯很适合你，方才郡主的话叫我受益匪浅，你还收下吧。”
他的话语让冯慧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她低下头，心中有些慌乱。侯夫人在一旁看着，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意。
“既然是陆公子的一片好意，慧儿你就收下吧。”侯夫人开口道。
冯慧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陆息，最终点了点头，“谢过陆公子。”
陆息笑了笑，“姑娘客气了。”接着，他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会。”
说完，陆息转身离开。冯慧看着他的背影，手中握着那只翡翠手镯，心中涌起一股别样的情绪。
冯慧低头抚摸着手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小姐，看来陆公子对你有意思呢。”春文笑嘻嘻地说。
“别胡说！”冯慧瞪了她一眼，但心里却有些美滋滋的。
回到侯府，冯慧将手镯小心翼翼地放好。她躺在床上，思绪万千。
“陆息……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冯慧喃喃自语道。
接下来的几天，冯慧时常会想起陆息，而陆息也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两人一起逛集市，一起参加诗会，关系越来越亲密。
二月梨花开的正盛，侯夫人带着冯慧一同去城郊赏梨花。
马车里，侯夫人面露笑意的看着冯慧“说着你年岁也早已过及笄，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今日不少京城子弟都会去赏花，你不妨挑挑，以我们家这门第，配谁都是绰绰有余的。”说完，侯夫人意味深长的拍拍她的手。
冯慧不甚关心的掀开帘子，看着周围的人。
“我看呀那位户部侍郎之子，陆息就不错，你两不也聊得来？他今天约了你吗？”
冯慧有些消沉，“约了，不过…”
“约了好呀，便去同他一起赏花吧，你们小孩呀才有话聊呢。”
她点点头，遂不置一词。
来到城郊，与侯夫人暂时分开，她来到河边，似想到些什么愤闷捡起块石子狠狠丢下去。
“哟，梨花风起正清明，这般好的景色小娘子不高兴，脾气还这么大？”
她侧头看过去，来人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袍子，上面绣着星点梨花样，面若冠玉，刹那叫她以为是梨花树成精了。
“烦着呢，别惹姑奶奶我！”她又蹲回去，捡起石子丢着玩。
只见那人过来，捡起块薄石头，侧着身将石头飞丢出去，那石子如同仙人似的，在河面点着水行走，打出十几个波出来。
冯慧眼睛瞬亮起来，“好厉害！”冯慧忍不住拍手叫好，“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我教我！”
男人微微一笑，“这可不是一下就能学会的。不过，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慢慢教你。”
冯慧站起身来，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教我？我们又不认识。”
男人笑了笑，“因为我觉得你很熟悉。刚才看到你在河边生气，想来逗你玩。”
冯慧听了他的话，她抬起头，看着男人的眼睛，“那好吧，你快教我吧。”
男人点了点头。
就这样，冯慧和男人一起在河边练习打水漂。
临近中午时，冯慧已经能打出七、八个波出来了。
“一、二…八、九、十！哇！你看，你看。”冯慧丢出个石子，一连出了十个波。她扯着旁边人的衣袖，激动地看向他。
冯慧看到他露出的一丝笑意，带着些可能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宠溺，可能冯慧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注视。慌乱的松开手，“额，时间不早了，我娘喊我回家吃饭了。”
在她慌忙要逃的时候，他抓着她手将她拉回，对着她的眼睛说到:“我叫李重黎，你叫什么？”
冯慧瞪大双眼，“李”姓乃是皇姓，那么眼前的人便是皇子，她更慌了，她结结巴巴的道:“我是万侯府的。”
“万侯府，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他笑着问道。
冯慧苦恼的回答:“我小时候先天不足，算命的说我得去淮州的道观清修，十六岁之后才被接京城来，在家中待着不过两年，你当然没有见过我。”
他点点头，放开她，“好，你不是说侯夫人喊你回去吃饭吗？快去吧，别饿着了。”
冯慧得到释放，逃也似的赶紧溜走，她脑中只闪过一句话:别靠近皇家，会变得不幸！
走在回马车的路上，愤恨的拍打着树，边走边念叨着:“都怪这个臭陆息，不是他我怎么会去河边，不去河边我怎么会遇到他，哼，都怪陆息！”
果然师父说的对，和男人纠缠在一起就是会给自己带来霉运。
静静地站在树下，仰起头。被捶打的梨花散落一地，一片花瓣飘落在她脸上，她抚去，似乎除了花还带着些什么。
又想起陆息那天对她说的，他们只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朋友而已，她取下手上的翡翠玉镯欲丢，手镯属实美丽，而且很贵，她默默缩了回来放进口袋。
好东西，可不能丢，哼，可以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