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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人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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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干什么?怎么还打人呢!”

    王飞鸿怒喝一声,伸手格挡,手里的水果刀闪烁寒光。

    比他更快的是岑迎春。

    她直接一歪头,身子往下一出溜,便觉得头顶呜地一阵风过,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便落了空。

    王桂芬压根没想到她会躲,使出全力的一巴掌收不回来,整个人惯性地直直往前摔,眼瞅着就要撞上那寒光凛冽的刀尖,吓得连喊妈呀救命。

    王飞鸿反应快速,脱手丢掉刀子。

    水果刀顺着他格挡的力道飞了出去,铛啷啷掉在水泥地上,滑到病床腿才被挡住停下来。

    王桂芬鬼哭狼嚎着栽进王飞鸿臂弯,紧闭着眼睛不敢看。

    一阵难闻的骚气蔓延,王飞鸿低头一瞧,发现这老太太竟然尿湿了裤子!

    他嫌弃地一把将人推开,捏着鼻子瓮声瓮气说:

    “你神经病啊?这么大人了还尿裤子,老不羞!”

    王桂芬被推个趔趄,腿软地慢慢坐倒在地,闭着眼在脸上胡乱摸索,摸到又湿又热的液体,顿时又吓得嚎叫出声:

    “我流血了!砂仁了!救命!”

    王飞鸿厌恶地躲到窗户旁边透气,没好气地说:

    “别嚎了!你睁开眼看看,你摸的到底是血还是泪!就这点出息,还敢上医院打人?为老不尊!”

    王飞鸿朝窗外啐了一口,胸口郁气难消。

    小护士杜鹃急匆匆跟着护士长跑过来,气喘吁吁解释:

    “护士长,那老太太说是病人家属,我瞧她来者不善,就多问了两句,谁知道她就冲我发脾气,直接往里头闯。不会出啥事吧?”

    进来一看病房里明显不正常的仨人,杜鹃有点傻眼,难道她们来晚了?

    岑迎春缓缓坐直身体,先冲护士长她们点点头,语气淡淡介绍:

    “地上这个是王桂芬,我生物学上的母亲。不过她可能更希望我从世界上消失,总后悔当初生下我的时候没把我扔进茅坑里头淹死。吵到你们了?不好意思。”

    王桂芬确认手上摸到的不是血之后,立马像只打不死的蟑螂一样,重新恢复战斗力,跳起来指着岑迎春鼻子咒骂,各种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王飞鸿听不下去了,瞪眼怒喝一声:

    “够了!你是不是想要她的命?都把她气出病来还不够,非要她死才甘心是吗?到底多大仇多大怨!她都被你们逼得离婚了,夫离子散家破人亡,你还想咋样?”

    王桂芬被他一吼,气势弱下来,可还不肯服软,咕咕哝哝着小声咒骂,无非说闺女命都是她给的,必须听她的,否则就是不孝顺的白眼狼云云。

    杜鹃听得直翻白眼,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妈!

    这边动静闹得太大,吸引不少病人家属过来围观,护士长连连轰人也赶不走,气得叫小护士去喊保安。

    看热闹的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出去,护士长又来赶王桂芬。

    医院不是胡闹的地方,影响其他病人养病就是犯罪,可以报警的!

    护士长的威胁还是很有效果的,勉强吓唬住了撒泼的王桂芬。

    说白了,王桂芬就是欺软怕硬,过来闹是为了要好处,而不是要进局子坐牢改。

    一场闹剧暂时消停,床上灵机一动装心口痛的岑迎春这才缓缓开口问道:

    “我才从京城回来没两天,家门都没进,你是怎么知道我离婚的?”

    她可不相信以着文家人的清高,会特意通知岑家,不怕被牛皮糖粘上?

    听她这样问,王桂芬又怒从心起:

    “你还敢说!谁叫你跟女婿离婚的?反了天了你!继业带着他对象一家上京城,好心好意去看你们,结果被你婆家给赶出来了。多丢人啊,你对得起你兄弟吗啊?!”

    岑迎春捂着心口,舒舒服服靠着枕头半躺半坐,心思一转就明白个七七八八。

    她前脚刚走,岑继业就带人跟去京城,肯定是想去文家打秋风吧?想来没少在对象跟前拿大姐夫来吹牛,这回牛皮吹破了吧?活该。

    岑迎春心底泛起淡淡的快意,再想想文家人同时也被膈应到,嗯,爽意加倍!

    王飞鸿血气方刚一大小伙子气不过,扭过头瞪王桂芬:

    “好家伙,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闺女离婚生病住院,没听你问一句,上来就是打就是骂就是要钱,你怎么好意思的?当个人行吗!”

    杜鹃跟着仗义执言:

    “就是!病人这个病就是常年憋屈出来的,连你这个亲妈都不体贴她,可想而知病人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大夫说了,病人不能受刺激,要保持心情舒畅,你要真是替她着想,能不能别来闹了?摊上你这样的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命都要被你们气没了!”

    “小杜!”

    护士长威严地出声制止。

    嗯,这个开口的时机很微妙。

    王飞鸿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冲过来,拽走老太太。

    王桂芬还要闹,岑迎春适时闷哼一声,重重往下一倒。

    “不好,病人晕倒了,快叫大夫!”

    病房迅速被清空,夏主任带人匆匆过来,立即给岑迎春触诊。

    岑迎春不想给医生添麻烦,连忙睁开眼装刚刚苏醒。

    “夏主任,我没事,怎么把您给惊动了。我就是生了点气,胸口闷疼,嗯,小肚子也坠坠得疼,哎哟,越来越疼了,绞着劲儿地疼……”

    岑迎春蜷缩成一颗虾米,额头上见了汗。

    夏主任镇定地安慰她两句,认真询问病情。

    岑迎春竭力忍痛描述,浑身不断打颤,没说几句,两眼一翻,彻底痛晕过去。

    “立刻准备手术!”

    夏主任当机立断,医生护士紧张有序地动起来。

    王飞鸿傻眼地看着人被推走,追上去问到底怎么回事。

    一听人被连续气晕两次,情况很危险,必须立即抢救,他也有些慌了。

    “大夫你们一定要救救她,她不容易,命苦……”

    杜鹃拦下他,手里拿着手术同意书:

    “这个怎么办,谁来签?”

    王飞鸿咬了半天牙,一顿脚往外跑:

    “我把那老太婆再拽回来!”

    岑迎春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梦,梦见她死了又活了,又死了又活了,反正就死去活来的。

    她呆呆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在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中,意识慢慢回笼,胸侧也隐隐泛痛。

    “你醒了?麻醉也该过了。”

    杜鹃甜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拉动岑迎春呆滞的视线。

    “感觉怎么样,还认识我不?这是几?”

    岑迎春眨眨眼,缓缓伸手也冲小护士比个耶,胸侧痛意愈发明显。

    “别乱动,你刚做完手术,伤口还没长好呢。”

    杜鹃扶她坐起,问她要不要上厕所。

    “你之前晕倒了,夏主任说你是气急攻心,再加上痛经,看着危险,其实问题不大,顺便把你的手术给提前做了。”

    杜鹃叽叽喳喳说话,并不惹人烦。

    “我扶你去趟厕所吧,又该换卫生纸了。”

    岑迎春缓缓眨眼,下地穿鞋起身,万万没想到来例假了。

    她大姨妈都走多少年了,又回来了?这就是重生的代价吧。

    “谢谢你,我自己去就行。”

    她一张嘴,声音有点沙哑。

    杜鹃笑容很甜,飞快扯下一截卫生纸,熟练地叠成两头尖尖的长条。

    “没事儿,你不用跟我客气,这都正常的。月事带我给你拿的新的,裤子也给你洗了,不用担心。”

    岑迎春这下真的不好意思了。哪怕她上辈子刚生完孩子恶露没断的时候,也没人这样伺候过她呀。

    “这太麻烦你了,谢谢!”

    “没事儿,都我们应该做的。”

    岑迎春看着笑脸迎人的小护士,心里热乎乎的还有点发哽。

    哪有什么应该做的,谁还不是爹妈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了?不过是与人为善罢了。

    杜鹃见她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急忙劝道:

    “你可千万别再动气,才做完手术,夏主任说必须静养,再晕倒就麻烦了,要伤脑子的。”

    岑迎春摇摇头,想要解释,又被小护士制止。

    “你安心吧,你妈不会再来闹你了。护士长报了警,王局长亲自过来,要把她当沙人犯抓走,她立马老实下来,签了手术单,一声不吭就走了。”

    杜鹃顿了顿,小心打量她的脸色,轻声告知:

    “手术费是王飞鸿垫付的,他还说,你妈同意签署了断绝关系的文书,以后你也不用养他们的老。这事儿真是你提的啊?其实我觉得这是好事儿,有那样的爹妈真不如没有。”

    岑迎春意外挑眉,小护士肯定地点点头。

    岑迎春缓缓笑了,这还真是意外之喜,不枉费她装病一场。

    也不对,她是真病了。

    不管了,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上完厕所收拾好自己,岑迎春回到病床上坐着喝水,浑身还有些不自在。

    麻药的劲儿渐渐退了,痛意清晰绵长,在在提醒着她活着的事实。

    以及屁股底下不怎么舒服的触感。

    岑迎春突然有些兴味索然,失去了活着的目标。

    没意思,连手机都没得玩。

    小护士给她倒了杯水,又勤快地拿笤帚扫地。

    病房必须时刻保持整洁,减少病人细菌感染。

    “你手术很成功,夏主任亲自给做的。他手术出了名的干净,你好好养着,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犯这个毛病。你身上有伤,又来例假,干啥都不方便,有事儿你就喊我,千万别一个人硬扛。

    护士长都说了,你这个病大半是你自己个儿的性格问题,遇到事情就喜欢自己憋着生闷气,这不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么,以后千万要想开点,气出病来无人替……”

    小护士唠唠叨叨,岑迎春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神情恹恹。

    小护士扫完地,拿过木畚箕弯腰装垃圾。

    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喊大夫救命,小护士东西一扔就冲了出去。

    岑迎春慢吞吞挪下地,默默看着病房外头紧张忙乱的人群,有惊惶焦急恨不能以身代之的病患家属,有不顾一切挽救他人生命的白衣使者,他们都在为了活着而努力。

    生命在这里显得无比贵重,“活着”这两个简单的字眼,却是多少人的求而不得。

    岑迎春默默叹口气,回头,视线掠过桌上的水果点心袋子,望向阳台上晾着的裤子,弯了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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