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老人
夏季的雨总是来的突然。
一支利箭穿过薄薄的雨帘，扎在邹空的马屁股上。
马儿受惊，瞬间跑得飞快。
按理说邹空应该高兴的，如果不是那匹马一头扎在了树上的话。
他从马上翻滚着落地，沾染了一身的污泥。
“一群疯狗，下雨天还能射箭……”
他狼狈的爬起身，继续朝着前方跑去，他的脑海之中不停的重复着四个字。
红柳山庄！
身后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
邹空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轻功再好也跑不过马的四条腿。
他决定抢一匹马。
轰隆隆的雷声落下。
他找了一棵树想要爬上去，将自己隐匿于树中埋伏路过的杀手。
却没想到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一道接天接地的闪电落下。
他忽然觉得浑身一痛，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
再去看自己的身上，似乎还闪烁着电弧。
邹空无奈的想哭，大骂李如意。
“缺了大德的玩意儿，小爷救了你们姐妹，你就这样报复我！”
“你可真是个人物啊……！”
“你若是想让我来红柳山庄替你办事，怎么不找、说？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法？你早说我自己来不好吗！”
“小爷还没过过好日子呢！又没说不愿意过有钱人的生活……”
他连滚带爬的从树下爬了出来，不敢再往树下钻了。
身后追兵已经到了。
邹空深吸一口气，抽出了身上的匕首，他指尖翻动匕首，灵活至极，那匕首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下一刻追兵的马匹从他身边擦过，配刀直取他的头颅。
邹空以匕首格挡，但这人掠过后，他身后的人也马上追来。
第二刀到来时邹空有了准备。
他身法配合着刀法，瞬间钻进了对方马肚子下面，匕首直接插在那人的小腿上，他自己则一个闪身翻身落到了这人背后。
那杀手侧身想要击杀他，可镂空的指尖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把轻薄的刀片，对着他的脖子一抹。
鲜红的血花飞溅，那人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受伤。
直到他转头过来，什大股大股的鲜血涌出，他的力气慢慢被抽走，才终于倒在了马背上。
邹空一脚将他踹下马，在这人落下的瞬间，他手指飞快的拔出了那人腿上的匕首。
雨幕落下。
雨点也越来越大。
追杀他的人还在策马狂追，但羽箭确实用不了了。
邹空整个人伏在马背上，双腿用力的夹紧马肚子，抱着马脖子，用力驱赶着马，尽快往前跑。
这一路上他已经遭遇了很多追杀。
最开始他还能隐藏一下自己的行迹，到了后来，杀他的人前赴后继。
他明白有靠近诎洲郡的原因在。
这里的江湖悬赏令可比外面好用太多。
而那些热衷于吹牛又没什么经济来源的江湖人，对挣钱也分外执着。
放在旁的地方雇一个杀手要五百两，放在这里只要二百两。
但邹空也很能理解，毕竟那可是二百两啊！
只是想想自己的性命就只值这点钱，又有些悲伤。
好在这世道留给他悲伤的时间不多了。
他骑着马一路摔下了山坡，不过正因如此，他距离红柳山庄更近了许多。
邹空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自己摔疼的膝盖和老腰，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我可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姐妹俩的，我到底是图的什么呀？”
“红柳山庄最好有很重要的东西……”
“不然咱们这辈子没完，我要是不把你家偷的除了柜什么都没有，我就不叫邹空！”
邹空恨的牙根儿都痒。
不过因为他滚下了山坡，也迎来了短暂的安逸时刻。
他瘸着走了一会儿腰终于恢复过来了。
天上的大雨冲掉了他身上不少的泥，但也让他整个人更显落魄。
他记得李如意给他的地址，也记得路上询问时那些人指给他的方向。
就这么一直走啊，走啊走，穿过一片田野就走到了一个小村庄。
他顶着大雨敲响了一家人的房门。
那人见他如此落魄，更显冷淡。
“没有饭给你快滚快滚！”
邹空气的不行，这一路他就一直在憋气。
“我不是要……”
他话还没说完，那破烂的木门已经关上了。
很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继续敲这扇门和去敲下一扇门之间果断的选择了继续敲这扇门。
房门打开，还是刚才的那个中年男人。
“都说了没有吃的给你！”
邹空这时候真想拿出一锭银子甩在这人的脸上，告诉他爷也是个有钱人，可惜他没有。
“不是来要饭的，我是来问路的！”
听说他是来问路的男人，终于和气了一些问道。
“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红柳山庄！”
听他说红柳山庄那男人一愣。
“红柳山庄？你是谁呀？”
邹空并不知道李如意给他的信物代表了什么。他无所谓的从脖子上扯出了那个锦囊，掏出了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我……”
他想说他是去找人的！
可下一瞬间那男人眼睛突然瞪大，双目赤红，血丝都泛了起来，因为过于兴奋，额头的青筋都在突突跳着。
“少……少庄主……”
邹空：……
他好像没有听清楚一样，紧跟着他就被人扯进了屋里。
“喂你要干嘛！”
邹空此时，内力已空，体力也降到最低点。完全没有办法对抗这个男人。
这人扯着邹空进屋，将他扯到了一个小老头面前。
“爹！爹你快看！是庄主的信物！他是少庄主……”
小老头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这话突然瞪大双眼，他眼珠浑浊，却诡异的迸发出了光彩。
不等邹空反应，他已经坐起身抢过了邹空手中的信物。
下一刻，两行清泪从他浑浊的眼中流出。
“老庄主啊，我终于等到了呀……呜呜呜……”
邹空：……
邹空有些惶恐，红柳山庄不会就是这个小村子吧？
这别说让他偷的剩个柜了，这里就是他不偷都没有柜。
“你们……你们……日子过得也太辛苦了！”
这生活水平几乎和他那些乞丐小弟持平。
难怪说没有东西给他吃。
小老头深吸了两口气，让他儿子出去喊人。
不一会儿这小村庄中的十几户人家都聚到了一处。
邹空也是在这时候才知道了红柳山庄的大致情况。
“你是说我的那个师叔，杀了我的师父……霸占了红柳山庄，将你们从山庄中赶了出来……”
一群老头老太太们围着他口沫横飞，讲解着过往。
这村子中青壮不多，只有四五个。
邹空有些慌张。
他就是个飞贼啊，他又不是骗子。这种场面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啊。
不过他底色到底过于善良，看着那些哭作一团的老人，那些藏在事情背后的真实，他终究没有说出。
“少庄主，你以后有何打算？是为庄主报仇吗？”
邹空听的一头雾水。
“可我今年也不过二十多，听你们所说，我那个师父似乎……”
死的还挺早的！
他是怎么把传承给我的呢？
难道是托梦吗？
“您自然是您的师姑代师收徒啊，您不记得了吗？”
一群老人面面相觑，七嘴八舌的给邹空扣了个离奇的身世。
“是啊，一定是鸿姑！”
“你这孩子一定是许多年未见你师姑了，不然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鸿姑也不容易，这些年丁白找她找得很紧，只怕她想要躲藏，也熬进了心里，难怪对着孩子都没教导多少，瞧瞧这样子跟个贼似的！”
“是啊是啊，这孩子瞧着身法都像个贼……”
“哎哟，快看他这手，真是当贼的好手。”
“……”
大家默默点头，都一致觉得邹空像个贼。
邹空：……
有没有可能，我其实就是个贼呢！？
他不敢说，因为他发现这些老人提起贼时都笑的很奇怪。
这些人大约从未想过丁鸿会找一个贼来当她师兄的徒弟。
当然这事若是丁婆婆自己本人出手也必然不可能存在。
但这信物是李如意给出去的。
“停停收一收，大家都收一收！”
邹空最先看到的那个老头出言打断大家。
“少庄主既然回来了，咱们就得想办法帮他把红柳山庄抢回来！”
“对，没错！”
“抢回来……咳咳……”
邹空看着一群风一吹就要倒的老头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语，内心之中充满了挖槽。
他对李如意的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一个顶点。
甚至把李如意家偷的剩个柜都不能足以平复他的愤怒。
“那个……诸位……长辈不如就继续留在这里，我一人先去红柳山庄看看……”
老头老太太们非常激动。
“可不成的，丁白已经掌握了红柳山庄，你若回去便是送上门了！”
“是啊，他肖想向家刀配套的心法已经多少年了。若是知道能得到完整的心法，必然会折磨你致死让你吐露出来的！”
邹空：……
“这丁白竟如此可恨？”
“是啊是啊，丁白欺师灭祖是个畜生！”
“你可是红柳山庄的传承，保命最要紧，不若我看丁白也活不过你，你再等几年也成。”
“这倒也是，这孩子年轻丁白肯定活不过他……”
“原来鸿姑打的是这个主意呀！”
邹空有些疲惫。
这些老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很久了，他们好像听不到邹空的话一样。
只是邹空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他必须要去红柳山庄，追杀他的人就在后面，这些老人又保护不了他。
“我必须要去红柳山庄一趟！”
他也要去那里问问李如意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听到他心意已决，刚才还七嘴八舌的老人们都沉默了下来。
“少庄主你此行，怕是危机重重……”
邹空问道。
“那丁白就是想要心法吗？”
“也不全是吧，大约他也想要红柳山庄！”
“可他如今已经掌握了红柳山庄。”
“那他一定还是想要心法。”
“对对对，那心法最是厉害，可以融合其他心法一同修习……”
邹空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大。
“这心法竟然还能融合？”
“对呀，你这孩子怎么傻了？鸿姑没有教你如何融合心法吗？”
邹空：……
“我不会你们说的那个心法！”
“哦，原来是不会啊……”
“那丁白抓到少庄主也没用啊！”
“谁说没用的，可以抓着他来威胁鸿姑啊……”
“那岂不是说他如今回了红柳山庄也不会立马就死……”
忽然之间屋中沉默了下来，只有外面噼啪作响的雨滴和房顶漏下来的雨水声响。
静默了许久之后，这些老人们才反应过来。
“原来鸿姑打的是这个主意！”
“别说还得是鸿姑，咱们都想不到不教传人心法主意，哎呀！厉害厉害……”
“是啊是啊，如果少庄主回去十年鸿姑都没有出现，那丁白岂不是要供着少庄主十年时间！？”
“哎呀！那红柳山庄岂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收回了……”
“对呀对呀！”
“但丁白若是虐待咱们少庄主怎么办？只要鸿姑一天不出现，丁白就砍掉少庄主一根手指，剁掉他一根脚趾，切断他一条腿，割瞎他的双眼……”
“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这种先例……”
“不成不成，少庄主还是不能回去！”
“也未必吧，其实……还有……一种办法！”
说这话的是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太太。
大家全都向她看去。
“只要少庄主说……他回……回到红柳山庄是……早与鸿姑约好……”
“这？丁白就不会对他动手了吗？”
那老太太用力喘了两口气。
“这件事得拖住……”
“什么叫得拖住？”
“就是拖住……丁白……”
“哦！原来是拖住丁白不让他回来！”
“那倒是个好办法，只是怎么拖住丁白不让他回来呢？”
“就是拖住……丁白，不要让他起疑……说……你与鸿姑关系非常要好……却不知她和丁白有血海深仇……”
邹空：？？？
“这丁白是个傻子吗？这种话都会信？”
一群老头老太太摇了摇头。
只有最开始提议的老太太继续说道。
“他一定会信的……他一定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