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不晚和不弃
大嫂看着李如意从高头大马上翻身下来，她还有些惶恐。
她见识有限，李如意这样的人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这……我也说不好……”
李如意看着她忐忑的模样，点了点头。
“成，我过去看看吧！”
大嫂连忙让开位置。
“好好……”
两人正说着话，李老大从不远处跑来。
“如意你回来啦！我去帮你把马拴上吧！”
李如意没有拒绝，道了声谢。
“谢过大哥！”
李家得用的儿子基本都在府城，家里剩下的这些除了懒得，就是笨的，再不然就是爹娘喜欢想要留在身边尽孝的。
李老大被爹娘强留在身边的。
李如意快步走进院中，往后院李十五住的地方去。
韩时安没有跟着她进去，阿菜生孩子的事，他实在是帮不上忙。
李如意走到了地方，看见大家都在门口围着，李十五这会儿慌张的不行，连连追问着近况。
李如意不好进门去，担心自己带来的冷风刺激到里面的人，也跟着一起等在门口。
李家老太太看见她，伸了伸手招呼她过去。
“奶奶，怎么样了？”
老太太慈祥之中也带着点不安。
“无事无事，稳婆已经来了，大夫也在前院等着……”
阿菜很能忍痛，这会儿还听不出屋里有什么动静。
李如意对着她行礼，又给李老头也见了礼，这才说了句客套话。
“有您在这我也就放心了，我师父惦记阿菜姐惦记的很，原本想要亲自回来的，只是又担心给大家伙儿添了负担。”
李老太太笑着拉着李如意站在一旁。
如今这天越来越短，没一会儿天就黑了。
看李十五来回踱步的焦急模样，他娘赶忙去让他爹去把灯笼点了。
虽然才过中秋没多久，但三家村的夜风已经吹的人遍体生寒。
李老太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是缩头缩脑的模样，她赶忙让人回屋去等消息。
别阿菜在里面还没怎么样呢，外面等待的人再冻出个好歹来。
李如意也被李老太拉到了不远处的屋里等消息。
李如意的心没办法静下来，站在窗口透过那白蒙蒙的窗纸听着阿菜那边的动静。
稳婆指挥阿菜如何用力的声音和李十五来回踱步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听的李如意直皱眉。
生孩子好不好生除了母亲的身体，也看母亲的运气。
阿菜似乎不是个运气太好的人。
李如意傍晚来的，一直等到凌晨，这孩子都没有生出来。
外面的动静已经变了。
李十五他娘批了衣裳一趟一趟的往里面搬热水，沾满了血的布巾被扔出来，李十五只看一眼差点晕过去。
里面的动静也嘈杂起来。
稳婆的声音，大夫的声音，阿菜痛苦压抑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刚才稳婆已经问过李十五保大还是保小，李十五想都没想就说要阿菜活着。
他跪在太阳升起的方向忏悔，说是他心生妄念，明明就不该要孩子的，明明已经做好了没有孩子的准备，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
阿菜早先受的伤还是影响到了她。
李如意也已经站在了门口，看着李十五咚咚咚磕头的背影，她心中说不出的心酸。
李大嫂和稳婆的儿媳进进出出，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
李如意的心像是沉进了湖水之中，窒息寒冷。
所有人都沉默着，压抑着，向着门口的方向张望着……
天光大亮，这孩子还是没有生出来，村中不少听到消息的人都过来到大门口查看。
不过这会儿大家都知道不是过来打扰的好时机，说了几句便都回家了。
李如意听着阿菜的痛呼声从隐忍压抑到气息弱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得进去看看她！”
李如意实在等不及了，即便知道能用的办法都已经用了，她还是想要进去看看。
李家老太太没有阻止她，院中只有李十五磕头的声音一如刚才。
他此时此刻已经心无旁骛，虔诚的比他此前任何时刻都真。
李如意迈步进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阿菜看见李如意，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她伸出泛白的指尖朝着李如意伸过去。
李如意连忙跑过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她指尖冰凉，带着冷汗的潮湿。
“如意……我好像要没有力气了！”
李如意蹲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融化了阿菜快要冰冻的灵魂。
“阿菜姐！你说过要把你没得到的都留给这个孩子的！”
李如意用力的捏着阿菜的手。
“不止是你，还有我……我们要给她取个好听的名字！”
“我们从没期待过她是男孩子，她是在大家的期待中出生，你不能给她留下任何遗憾的呀！”
阿菜手指动了动，疼痛到了一个极限，她只觉得麻木。
“如意……我……你说的对……”
阿菜用力的睁了睁眼，一滴汗水落下。
“如意……你说我们给她们取什么名字好啊？”
李如意也不知道，但她也害怕阿菜会失了最后的力气，只能一边开始运气了内力传给阿菜帮她恢复一些体力，一边说着阿菜感兴趣的话。
“我觉得贤良淑德最是无用，咱们不给孩子取这些名字！”
阿菜听了这话连连点头。
“对对对！”
又是一阵阵痛，阿菜瞬间捏紧了李如意的手。
李如意的真气顺着她的经脉进入阿菜的身体。
一股暖流缓缓流入，阿菜终于不再觉得冷了。
“如意……你说的对！我的女儿就要厉害些！”
李如意迎合着阿菜说道。
“没错！去他的贤良淑德，去他的淑女气度，去他的识大体！”
李如意很少会说脏话，阿菜也是第一次见到，被她这种浮夸的模样逗笑。
“对！去他的贤……”
阿菜忽然疼的全身颤抖，手指尖都白的没了半分血色。
李如意心疼不已。
“这孩子要不然就叫晚晚算了，怎么出来的这么晚啊！”
阿菜咬牙忍过了这阵痛苦，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
李如意用力点头。
“也成！那就叫不晚，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晚！”
阿菜觉得好笑死了，可又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别人的孩子都渴求一个温婉贤淑，她家的女儿可以不晚，也可以不婉。
“如意……还是你想的名字好……”
稳婆也是熬的双眼通红，听见两人聊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一点都没不高兴，相反还很激动。
“哎呦！看见脑袋了！快要生了，快要生了！”
阿菜听说快生了，也有些激动。
一激动刚才还能看见的脑袋又看不见了。
稳婆吓了一跳，赶忙说道。
“吸气吸气……用力……用力……”
阿菜都不知道自己这一晚上用力几次了。
可这次跟之前都不一样。
也不知道是因为李如意传给她的内力，还是因为她熬了这么久，终于到了要生的时机。
阿菜这次一用力，似乎和以往都不一样。
稳婆忽然高兴的说道。
“生了呀！生了……”
阿菜还有些迷茫，李如意记着李十五说她肚子里是双胎的话，担心她生了一个之后便泄了气。
“阿菜姐！别睡，还有一个孩子呢！她正在等着你，你也不能放弃啊！”
阿菜耳朵嗡嗡作响，恍惚之中只听见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她点着头。
“另一个叫不弃嘛……不弃也好的！”
她有些神游天外的浑浑噩噩，而那边稳婆的儿媳已经凑过来帮忙给孩子擦身剪脐带……
李如意攥着阿菜的手，拼命将自己的内力输送给她。
“叫什么都好！什么都好！”
阿菜忽然深吸一口气，刺耳的呼吸声过后，她忽然痛呼一声。
“啊……”
这一声带着她的全部力气。
红色的羊水和另外一个孩子一起生了出来，咔咔咔的声音，早先出生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刚才还沉默着，忽然哭了起来。
一瞬间，哭声从嘶哑到透亮。
这一声让阿菜有些涣散的精神恢复了两分。
稳婆大喜，赶紧把另外一个孩子抱起来检查她的口鼻。
那小小的一团红呼呼皱巴巴的，听着姐姐的哭声，也跟着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两个孩子一个赛一个的能哭，哭的李如意只觉得脑袋都轰隆作响，也唤回了正在门口磕头的李十五的注意力。
李十五坐起身，眼泪一瞬间决堤。
但他没有时间痛哭，他只能擦了眼泪飞快起身，冲进了房中。
稳婆被他吓了一跳。
阿菜却从进门的身形便认出了来人。
等到看清楚，她挣扎着想要起身，稳婆这才回过味儿赶紧大骂。
“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赶紧出去！出去！别沾了外面的风给孩子！”
李十五灰头土脸，额头被小石子咯出了很多的口子，鲜血浸染了灰土，让他狼狈、恐怖又脆弱。
阿菜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想要跟他笑笑……
只是她的力气终于消耗干净，眼一闭直接昏死了过去。
李十五吓得六神无主，冲过来跪在了阿菜面前。
李如意摸着阿菜细不可闻的经脉，也慌得手脚冰凉。
“快！快叫大夫来！”
李十五吓得腿都软了，但听说叫大夫，还是翻身往门外爬。
等在门口昏昏欲睡的老大夫已经被孩子的哭声惊醒，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李如意慌张的声音。
昨晚产婆问保大保小的时候，他就已经进去过了，这时候再说那些虚礼就太刻意了！
李十五他娘等在外面，听见里面的话也是二话不说就去扯老大夫。
孩子没一会儿就包好了。
两个长的很像很像的两个女儿，她们小小的，包裹她们的被子也只有小小的一块。
放在一起时，她们就像两颗刚摘下来的苞米，那么大。
她们恬静的睡着了，却不知道她们的娘亲就在她们身边命悬一线。
生育是一道鬼门关，就算没有大出血，也有很多难熬的关卡。
李十五牙关紧咬，表情很是严肃，只有他的眼神透着迷茫和慌张。
老大夫先是在阿菜残破的身上扎了许多银针，而后才转头去开方子。
李如意拿过单子就让人去喊孙小花过来，小丫头就在隔壁，听见动静风风火火的跑来，拿了李如意的药方又风风火火的跑走去抓药回来。
院子里的血腥味和药味儿交织在一起。
天光从大亮又慢慢落入黑暗。
傍晚时，许多人都熬不住了，只有李如意和李十五还熬着。
两个人沉默不语，孩子饿醒了哭闹，李十五他娘拿来早准备好的羊奶给她们喝。
那产奶的羊还是早先丁婆婆从山里带回来的，她在知道阿菜有孕便着手准备。
那头羊是一个半月前刚生产的，奶量很充足，现在这情况就可以帮着阿菜奶孩子了！
两个小姑娘喝了羊奶，咂吧着小小的嘴巴又睡了过去。
李十五按照稳婆说的把自己梳洗干净，衣不解带的照顾着阿菜和两个孩子。
他娘也没有闲着，忙前忙后，又是煮奶又是拍嗝。
李家的低气压一直持续了两天。
阿菜这一睡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才醒来。
她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李十五消瘦的模样。
他为了照顾孩子，不能不顾自己的整洁，可他的憔悴还是怎样都掩盖不住。
阿菜想伸手去摸他的脸，只是，才一伸手，阿菜忽然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
时刻关注着她状态的李十五在第一时间发现她醒了。
“你醒了？”
发现阿菜的动作，他拿起阿菜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那一瞬间，李十五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崩溃，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在这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过，他的脸用力擦过阿菜带着疤痕的手掌心。
阿菜看着他，满眼的心疼。
李如意早先以为阿菜出了月子就能干活了！
这也是她太想当然了。
毕竟她上辈子接触过的孩子都是乳母带的。
见过了阿菜照顾孩子，她才真切的知道养两个孩子的不易。
就算是旁的拉撒全不管，阿菜只管给孩子喂奶，都忙的不得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