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曾经恨过！
李如意的心被他的话牵动了一瞬。
她有很多很多话一直想问，只是却从来都没能问出口。
上辈子的事情，韩时安不说，她也不想说。
只是到了今天，李如意已经可以坦然的面对自己的过往。
不管是曾经灵魂被世俗枷锁捆绑住，如困兽一般的自己。
还是如今想要冲破桎梏，欲展翅腾飞的自己。
都是她的一部分。
也正是这些过往种种，才构成了当下的她。
李如意以前不愿意面对那些痛苦，因为回忆也会让她难过。
只是过去了许久，又经历了太多，李如意猛然回首，才发现原来那些苦难的感受，已经停留在了身后很远的地方，变成了她完整灵魂的一座座丰碑。
“你后来，有想过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嘛？”
李如意很认真的看着韩时安，也想听到韩时安最认真的回答。
两个人在一处，说着平常到带着点无聊的话。
只是这话，却让韩时安有些惊讶。
片刻后，他忽然大笑起来。
李如意见过韩时安微笑，淡笑，抿唇的笑，却很少见到他如此夸张的笑。
她没有阻止，只是静静的看着，等到韩时安笑声停了，又躺回了房顶，李如意也只是用目光追随着他。
“怎么没想过呢！大约经常想起来，也经常想若是成婚，会过得如何。”
“也有同窗或是好友，想要与我说媒，容貌好的，家世好的，有才情的……”
李如意没有流露出任何诧异的表情，韩时安这样的人，就是值得被如此对待的！
韩时安说到这里，却忽然看向了李如意。
“我有一段时间很恨你！”
李如意沉默以对，只是看向韩时安的眼睛泛起了点点的红。
“如意！我也是个人，那时候我常常想，如果恨你能让我过得更好，我……”
韩时安说到了这里，忽然叹了口气。
“年少无知罢了！”
“我以为情爱的尽头便是无尽的恨，后来才知道，我恨的是我得不到。”
“情爱真的走到尽头，应当是无爱无恨的！”
“终究是我放不下……”
“在那之后，这世上的女子于我而言，只有两人，一个是你，一个不是你！”
“我心有执念，这执念只属于我自己，与你无关，与旁人无关。”
“我学着去体谅你，也在体谅我自己，我以为终有一日，我能看得开。”
李如意慢慢的躺在了韩时安身边，与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韩时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又微弱的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如意，若是这世上无你，我亦是我，饿了吃饭，天冷穿衣，努力读书，考取功名……”
“我心中虽然缺失一块，却不会为此停留。”
李如意听了这话，慢慢的闭上眼睛，也跟着笑了一声。
“韩时安，若是这世上也无你，我也是我。”
“如今这世上有你，我还是我！”
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握住了李如意的手，李如意用力的反握。
不止如此，她还偏过身靠向了韩时安。
“如意，谢谢你！”
李如意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当初不是有意骗你。我只是太害怕了！”
韩时安转回身，另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膀。
“莫怕，过往种种皆已过去，往后，我只愿你日日如意，时时如意。”
李如意抬头去看韩时安，问他。
“那你呢？想要什么？”
韩时安想了想，迟疑了一瞬，才开口说道。
“我想要长命百岁……”
李如意听了这话，忽然一笑，觉得这愿望谁会不想啊！
只是这个念头浮现的一瞬间，她的脸色忽然难看了起来。
她从未问过韩时安上辈子何时死去。
早先只觉得自己死的太早，又死的凄惨，不愿诉说，可如今想来，李如意只觉得一股凉意自尾椎骨蹿起。
她能和韩时安一起重生，那两人之间，又有什么样的羁绊？
这样的大运势，她只想着要好好珍惜，却从未探究过自何处而来。
“你……你是……”
李如意想要问他因何而死，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韩时安疑惑的看了李如意一眼，而后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沉默一瞬。
“我死在我上任的第三年春，因为发现了一些东西，被人抢夺的时候杀了！”
李如意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爬上来，她愣愣的看着韩时安。
“我也是死在那时候……”
她以为韩时安就算没有被人艳羡的未来，也应当有一个平安顺遂的余生，却从没想过，韩时安竟然也死了！
死在了和她相同的年月。
李如意浑身上下涌起了一阵阵麻痒。只觉得说不出的恐怖萦绕心头。
韩时安感觉到了她的异常，伸出手抱住了她。
“你也？可我收到消息，说你……”
李如意的手又收紧了一点。
“我当初没死，被对手囚禁两年，日日忍饥挨饿，虽然痛苦，可她没有折磨我太多，我反而觉得，那时候的我才更像个人一样活着！”
那时候的李如意，身体是被禁锢的，可灵魂却变得自由了许多。
她有了时间思考，愿意整理自己的过往，就算很多事依旧没能想通，可她也有了自己真正存在着的感觉。
她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活，她就是为了她自己。
她更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死，她也只是为了她自己。
命运让她走上了一条不被她控制的路。
可走到了最后，她还是终于明白，自己没有输给任何人，而是输给了自己。
输给了那个被世俗规劝成了一枚工具的自己。
她并不只是她，她只是千千万万个落魄女子的缩影。
她们在这世上过着不同却又相似的人生，做着别人指点出的‘唯一’选择。
这一切，直到她终于想通的那一刻停止。
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也变得和万千人不再一样。
李如意就是李如意，无人可以代替。
所以她接纳了韩时安的执念，因为她明白，对方看到的不是那个被世俗包裹的自己。
而是越过了时光和生命，最后站在这里的李如意！
同样的！
李如意面前的人，也是如此鲜活，他也不是被条条框框约束的人。
他也是与众不同的！
就像韩时安所说，这世上的女子若是让他选择，只有两个人，李如意或者不是李如意。
他选了前者，就只能如此。
李如意上辈子选择杀死自己，顺应命运不公。
这辈子，若是谈及情爱，她也凭借着自己的努力，给自己创造出了两个选择。
韩时安，或者没有韩时安！
韩时安把她抱的更紧了一些，李如意的脑袋靠在他的颈窝。
“你这样说，我就信你！”
李如意心头的恐惧被他驱散，这世上还有人分担着她的秘密和不甘，知道她的过往与心中纠结难安。
而她，也如韩时安信赖她一般，信任着对方，保护着对方。
“韩时安，这辈子我保护你！你也不要害怕。”
韩时安听了这话，又笑了起来。
李如意听见了，伸手去推他。
“你不信？”
韩时安赶紧否认，摇了摇头。
“我信！我师姐可是李大侠，武功高强为人仗义！”
“说要保护我，自然就会保护我！”
李如意看着他的脸。
明明是不到二十岁的模样，却有一种上了年纪的稳重。
李如意忽然意识到，韩时安如今走的，其实是上辈子的老路。
考中，然后去做官。
就算被人看中，也一样不会妥协。
他会又一次被送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说不定会又一次经历和上辈子所经历的差不多的事情。
“韩时安，你当初有后悔过吗？”
韩时安听见这个问题，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几个呼吸之后才开口说道。
“当初有想过，若是换一个选择会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只是，如意，我这人有些执拗，哪怕重新来过，我也还是想要把之前的路重走一遍！”
李如意毫不意外他的选择。
就像当初，即便知道李如意这辈子也许还是会骗他，也许不会如他想象一般，变成如今的模样。
只是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选择李如意。
韩时安看似温和，只是他的骨子里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疯狂。
那些疯狂藏在骨血深处，不是没有棱角，而是棱角多的如细碎的毛鳞，只有靠近时才能看见。
李如意想了想，又追问了一句。
“那你当初拒绝吏部侍郎家的女儿，也是因为对我的执念吗？”
这个问题藏在李如意心里很久很久，这也是她一直没能释怀的。
她见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人。
这对韩时安的坚守来讲，似乎很不公平。
即便她那时候活的浑浑噩噩，可没道理所有的苦痛煎熬，都被动的留给一人。
韩时安听了这话，倒是没太大的犹豫，他转了个身，平躺到了房顶上，看着天空上闪烁的星光。
他才淡淡的说道。
“如意，我的决定都是为了我自己！你不必背负那么多。”
“那时候，我春风得意，又恨你入骨，若是真有适合的，我也会做出于我最有利的选择。”
“事后我也许会归于平凡，变成与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相似的一个。”
“或许会懊悔自己的冲动，用余生偿还内心的不安。”
“但这些都不算是因为你。”
“我没有答应婚事，是我不看好吏部侍郎那个人，不愿与他站在同一派系。”
“官场形势复杂，我当时也有自己的考量。”
李如意听了这话，只觉得心上的负累一轻。
这些话，在她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韩时安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来送我了！你在那里坐了一天，我也在远处看了一天。”
“就是那一天，让我不恨了！”
“你有你的选择，我有我的人生，我心中有你，也知你心中有我。”
“你的颠沛流离不是我造成的，我的执念深深，也只属于我。”
韩时安说到这里，忽然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
他还是自私的。
自私的不敢说出自己为自己选择了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自私的明白，两人或许早晚有一天要天人永隔。
李如意听着这些话，心中忽然涌起了许多心酸。
她不知道这些念头在韩时安的心中憋了多久。
那些她无力承受的苦难，对方就一定能承受嘛？
他们都是漂浮在人海中的灰尘，努力用微薄的力量，影响着自己的人生。
上辈子她过得悲苦，她身不由己。
可韩时安也并没比她强上多少，一样的漂泊无依，一样的求而不得，也是一样的年纪轻轻身死异乡……
“你……”
李如意伸出手，把韩时安的脑袋扳过来。
“你都没同我说过这些，若不是我问起，你准备一直瞒着我嘛？”
四目相对，韩时安的心虚一闪而逝。
李如意就这样看着他。
夜色成了两人之间最后的委婉，那些躲在黑暗里的小心思，都成了一种拨开自己心意的安全感。
“我没想过，只是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如意往前凑凑，与他的距离很近很近。
“你要是选好了，你一定要同我说，我以前只是想要活的自在些，把小满养大，去为师父报仇，见一见更广袤的风景……”
“以后，我又多了一点，我想要保护我……我的心上人，在他看着我翱翔的时候，也成为助他上青云的风！”
两人的心第一次如此靠近，近的不分彼此一般。
李如意不管对谁总要保留两分，可在这一刻，她的种种都展现在了韩时安面前。
她可以卸下自己所有的防备，不带负累的躺在这里，只觉得天塌了也无所谓。
韩时安平日里也总要伪装一二，但在此时，他那些阴暗自私的一面，也彻底向着李如意摊开。
他可以抛开执念的捆绑，世俗的束缚，成为韩时安，而不是世俗眼中的某一个人。
他忐忑的试探着，每一句话似乎都在问李如意。
这样的我你还会喜欢吗？
这样的心思，你还愿意面对吗？
小心翼翼的试探后，是他们彼此更紧密的拥抱。
再难分离。
他们自始至终所喜欢的，都是身边那个活生生的人。
而不是将自己捏造出的想象，生硬的扣在这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