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装模作样
李十五虽然着急娶阿菜，但该走的礼数一样也没忘。
或许自己喜欢和不喜欢真的不一样，阿菜比过年时又多了两样首饰。
农户人家有个银镯子已经是天大的美事儿了，别说阿菜还一手一个，凑成了对。
不管她以后如何，李如意总觉得，眼下她是幸福的，那就足够了。
以后的日子太长，没人能看的那么远，能把当下的每天过好就是最重要的。
李如意一回来，成婚该走的流程飞快走完。
好像一晃眼，就到了阿菜出嫁的日子。
眼下天还没热起来，李十五的院子也还没盖，阿菜嫁过去会先在隔壁住一段时间。
李如意见过太多公婆和儿媳关系处理不好的事情，因此阿菜出嫁之前，她也叮嘱了两句。
凡事让李十五出头，那是他的爹娘，婚事也是他自己求来的，必须要承担该承担的责任。
再一个就是李家的太婆婆明事理，若是遇上难事不好解决了，也可以请她帮忙……
对于阿菜，李如意除了对她身世的同情，相熟后的怜惜，还有一些与自己命运感同身受的责任感。
她希望阿菜能走上不同的路，未必会依靠李十五，只是去迎着那些困难逆流而上，勇敢的选择自己想选择的生活。
婚礼前夜，阿菜让丁婆婆陪她睡觉，当地的习俗就是这样，女儿出嫁前一天，总要睡在爹娘身边。
阿菜已经没有爹娘了。
她爹娘的生恩，她已经用钱和命还了。
现在剩下的这副残缺的躯壳，已经完完整整的属于她。
阿菜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靠在丁婆婆身边，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她照顾了丁婆婆三年，丁婆婆也教了她一身保命的手段。
看似公平，可双方投入的精力和情感，是外人感受不到的。
阿菜在这个家里找不到归属，但她却爱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丁婆婆素来不擅长处理这些感伤，她呼吸绵远悠长，似乎已经睡了。
至于说照顾自己三年的姑娘，忽然要离开家，她的内心有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大约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
一清早，阿菜便早早起来。
平日里大家也都要练功，只是今日她起的格外的早。
她去灶间做饭，李吉祥睡眼朦胧的去阻拦。
“今儿你要当新娘子呢，早早收拾吧，一清早动刀动铲的也不吉利。”
阿菜听了这话，摇了摇头。
她想要做顿饭，因为除了这些，她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留不下。
“哪有那么多说法……”
她上次成亲，该注意的也都注意了，该避免的也都去避免了，结果又如何？
见她不为所动，李吉祥举着油灯蹲在了她身边。
“阿菜姐，你要是舍不得，就别嫁了！”
阿菜听了李吉祥的话，忽然想到了李十五这些日子来的殷勤。
她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
“那怎么成！我都答应了！”
李吉祥蹲在一边，小小的一团。
“万一他也和村里那些人一样，日子过久了新鲜劲儿没了，多让人伤心啊……”
阿菜添柴火的手一顿，而后一把柴火又被她坚定的塞进了灶火之中。
“不会！”
李吉祥转头看她，看着火光照的阿菜整个人红灿灿雾蒙蒙的。
那些反驳的话，李吉祥终于没敢说，大喜的日子，也应该说点好事。
“不会更好！我也只是担心……”
阿菜听到李吉祥的话，转回头来看她。
“你这点倒是没有如意洒脱。”
李吉祥被人比较也不在乎，她只是用手拄着脸，落寞又沉默。
看她这个样子，阿菜忽然想起了李如意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她又觉得好笑起来。
这姐妹俩，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想法，也挺有趣。
“如意跟我说过，不管我经历过什么，都有享受人生的自由。”
“之前我都没懂，今儿看见你，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李吉祥被阿菜的话吸引，放下胳膊来了点兴致。
“怎么说？”
阿菜又是笑了一下，靠近了李吉祥些许，小声说道。
“其实从十五把我从山上背下来的时候开始，我就想过，若是能嫁个这样的男子该有多好。”
这话惊得李吉祥瞪大眼睛。
阿菜的行为放在如今这世道，说是大逆不道也不为过。
“若非是他，我也是不嫁的！”
阿菜很难解释那些复杂的东西，她只知道，她这辈子的所有路都是别人推着走的。
只有李十五，是她自己的选择。
或许这一场豪赌可能会让赔光所有。
或许李十五也没有他想象的坚强，根本顶不了多久的压力就会变卦。
可这一切对阿菜来说都没那么重要了。
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只是让她的躯壳活着。
可她这个人，一直到主动迈出那一步的时候，才真真正正作为一个人活了下去。
不只是因为对象是李十五，而是因为她第一次选择了自己的人生。
“我说不出如意那么多深奥的话，只是，这世上有山盟海誓海枯石烂，也有翻脸无情难以如初。”
“我只知道，嫁给他我不后悔，哪怕最后他反悔了，我也不后悔。”
阿菜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值得的人。
不因为容貌，生育，过往……
只是因为她自己。
就算最后草草收场，她的一生也因为拥有过而变得璀璨。
这一瞬间，阿菜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了很多李如意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那些浑浑噩噩的情绪，一下清亮了起来。
李吉祥心中的担忧还是没有消散。
只是两人都明白，她担忧阿菜只是附加的，她担忧自己更多。
十几岁的年纪，不管拥有着多年轻的体魄多健康的身体，也总是担心未知前路。
只是她还没有成长到能够独立迎接风雨。
阿菜到底经历了太多。
比村中那些寻常妇人多懂了一点点。
靠山山会倒，靠河河会干，最后还是得靠自己。
就算李十五和她分开，她也还有自己。
李如意某种程度上确实成了她的底气，不是因为李如意会为她兜底，而是阿菜在这里找到了自己谋生的出路。
自己能养活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根基。
阿菜讲不明白这些。
当然就算讲的明白，李吉祥现在也不懂。
她比阿菜幸福太多，毕竟她的靠山那么稳固，从来都不是建立在虚假的空中。
李吉祥舒了口气，对着阿菜笑笑。
嫁给自己想嫁的人，不管以后如何，此刻都是幸福的。
她大约感受到了一点点阿菜的幸福。
“那就好，若是十五哥对你不好，你就回来，咱们一起生活，还像以前那样。”
阿菜笑了，笑着答应她。
“好！”
屋里，老三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好烦，这也不是她想偷听，就是这些话自己钻进了她的耳朵！
等到天亮了，练功照旧。
吃过早饭，村里不少妇人陆续到来。
大家爱到李如意这里帮忙干活，如今家家户户粮食都不多，能去别人家蹭吃蹭喝，实在是件太美妙的事了。
李如意最近手里宽裕了不少，倒也是请得起大家伙的。
她这次回来，除了阿菜的事，也想要把开店铺的事张罗起来，她也想把村里手艺好的人都召集到一块。
到时候这边制作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李十五那边收来的药材在按照秘方，制成药粉……
这也算是她立足的根本了。
不过这些事都要等到阿菜成亲以后再说。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送嫁。
阿菜换了衣服，被大家走流程。
婚礼的流程繁琐的很，哪怕她要嫁的人就在隔壁，两人也要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各式各样的人摆弄成规矩需要的样子。
红盖头最后盖在了阿菜的头上。
盖头也是李十五买的红布，阿菜自己缝的，绿色的流苏垂下来，阿菜眼前的红，和她差点冻死时的白融为一体。
以前，她总是害怕。
但这一瞬间，她忽然不怕了。
她坐在炕上铺着的红被子上，这床被子是李如意准备的陪嫁，也会一起送到隔壁去。
这一场婚礼被很多人关注着，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许久未归的韩时安不知什么时候带着韩时雨回了村子。
阿菜成婚总要兄弟背着出门的，可她父兄不在身边，关系不错的李廿又是李十五的亲弟弟，能背着她上花轿的人寥寥无几。
李十五原本想在族里帮着阿菜找个亲人的。
只是男女大防，没有血缘关系，一个陌生男子送阿菜出嫁终究于礼不合。
倒是李如意，想办法把韩时安叫了回来。
韩时安和阿菜相熟一些，而且作为丁婆婆的徒弟，他和阿菜身份上也有着师兄妹的关系。
阿菜虽然没有拜丁婆婆为师，可到底学了丁婆婆的武功，如此一来，倒是也名正言顺了。
韩时安这段时间很忙。
县里的事情还没有告一段落，而他县试在即。
就算是考试有底气，可这考前准备，也得他亲自看顾。
秀才身份，对此刻的韩时安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不过，阿菜成婚的事情也挺重要的。
韩时安还是抽出了一天时间，过来看看。
他回来的时辰还早，李如意忙的不行，看见他回来，也只在人群的间隙之中与他对视两眼。
他们之间的默契摆在那里，互相之间只是一笑，便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
韩时安回来，除了阿菜的婚礼，也还要见一见韩族长和里正。
他要参加县试，总得跟这两人打个招呼。
韩时安率先去了里正家里，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留下，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来。
等去韩族长家时，他就要郑重很多。
不光带上了礼，还带上了韩时雨。
有个韩家后生在场，韩族长不管多看不上韩时安，也得收敛一二。
看见两人上门，韩族长拉着一张脸。
“你怎么来了？”
韩时安笑的温和。
“族长，近日学业繁重，新年也未能来拜见，今日才有功夫上门，还望您包涵。”
韩族长冷笑一声。
“咱们韩家可没有李家的面子，光是一个养在家里的姑娘出嫁，都值当未来的状元公亲自走一趟，可咱们一年一度的祭祖，都等不来您呢！”
韩时安脸皮厚着呢，根本不在乎韩族长的态度。
“是晚辈做事欠考虑，多谢族长提点。”
“不过，阿菜姑娘到底是我师姐救回来的，我也是碍于师父的情面，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韩族长深吸一口气，感觉韩时安这是在点他。
人家师徒很重要，他一个族长算个屁！
倒也不是韩族长多想，韩时安也确实在点他。
韩族长看看韩时安身边站着的韩时雨，心里憋气，可有些话到底说不出来了。
他和韩时安之间已经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底细，若是只有韩时安一个人，他可能就有很多难听的话要说了。
可如今韩时雨也在，同样也是韩家族人。
韩族长虽然也不在乎韩时雨，但有外人在时，到底比平日多了两分谨慎。
韩时安再了解他不过，不然也不会把韩时雨带来。
双方对坐后，沉默了片刻，韩时安这才说道。
“族长，晚辈这次上门是因为县试在即，如此大事，理应上门告知。”
韩族长心气不怎么顺，眼看着韩时安越来越好越来越风光，他的心里总是憋着一股气。
可要说拖韩时安后腿，他如今也做不到。
不说韩时安进门以后不吃不喝，就说眼看着以前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了青年模样，再看看他长袍之下结实的身板。
时间让韩族长日渐老迈，也让韩时安越发强健。
韩族长不管心里有多难受，都不得不承认，韩时安早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双方之间如果维持着眼下不咸不淡的关系，韩时安为了名声也不敢抛开韩家不顾。
而韩族长也能从韩时安前进的路上得益。
他这把年纪，又当了多年族长。
有时候，情感总是要走在理智之后的。
“族里帮不上你大忙，不过也不会拖你后腿，你只管好好去考，往后那去府城游学的名额，也不许再给旁人了……”
说完，他又想起了李如意，叹了口气。
“李如意那头……”
他起了个话头，但想起李如意如今的模样，那些带着些恶意和看热闹的话又被他憋了回去。
“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好自为之吧！”